妖怪食肆 下(80)
四郎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和尚究竟想要干嘛,就顺着他的目光往雅间看了看,那里有一张人脸一闪而过,是赵端,他似乎听到了行者这番话,脸上满是凄然之色,等四郎仔细看时,却又是一张满不在乎的笑颜。伺候着胖道士吃咸金枣,一粒一粒又一粒。
“那是赵端吧。过了五十年,他虽然气质有所改变,可是容貌却并没怎么变化啊。”
直到赵端的面孔隐去,呆行者才回过神来,像是给四郎解释,更像是继续喃喃自语道:“那是傀儡锁魂术。道门中的败类用采生折割之法,获取活人魂魄后以秘法炼制而成。平时可以用来淫乐,还可以派去控制凡间有权有势之人,盗取他们的运势。”话还没说完,有味斋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先一步跳将下来。
四郎听到车里一个男声急切地催促家奴:“已经有人来了,不知道究竟是哪家。快去快去,就回禀仙长,说我答应他们的条件,只希望也能和致停兄一样,拥有一个带来好运的仙奴。”接着,又有几辆朴素的马车在有味斋门口停了下来,原先那些马车的主人也都走了下来。
这些人互相之间似乎都认识,一见面就小声交谈起来。
四郎尖着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才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倒向皇甫这孙子那一边,都是因为这一方能够提供最大的好处给他们。
而所谓的好处就是两个道士做的仙奴。可是区区娈宠,若是只靠美貌和床上技巧,怎么可能打动这群最最现实的老油条的心呢?
原来迦楞山出品的这种仙奴不仅美貌可人,而且每次与他们行完房事之后,主人的运道都会变得特别好,简直是心想事成。因此,这些人自然对迦楞山上的道观趋之若鹜,对皇甫皇孙言听计从。只是这种法术却又有一个他们并不知晓的弊端。
“看,又是一群急着耗尽自己一生运道的。”呆行者长叹一声,在那群仆人往雅间行去时,低声提醒道。可惜这样婉曲的警告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好狗不挡道,懂么?”一个家奴对着这脏兮兮的臭和尚骂骂咧咧。
等这群人横冲直撞的离开之后,四郎低声问呆行者:“没用的,别个要送死,拦也拦不住。阻止道士继续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他们。不过,在道士死之前,还必须破了他们的邪术,放那些仙奴自由。大师,你知道这邪门的法术有法可破吗?”
呆行者点点头:“万物相生相克。每种东西都有特定制约它的事物,每种妖物都有天敌存在。这种相克之物未必多么厉害或珍惜,大多只是几样平凡之物汇聚在一起罢了。法术也是一样。”
四郎默默思索片刻,便笑嘻嘻地说:“两位仙长似乎对您托在娘娘庙中售卖的咸金枣十分中意,这几日每来必要叫上一碟凉果。”
呆行者一直注视着雅间,直到完全看不见赵端的身影之后,才回头对四郎说:“哦,他们喜欢那就好。那坛咸金枣是我费了很大功夫做出来的。极补益,寻常人是消受不起的。只是若要发挥全部功效,还需要再加香草和龙肉两样作为辅助之物。这两样东西也不难寻,有味斋里想必早就备得有。只是如何调配还要费些思量。”
四郎愣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点头说:“大师放心吧。香草和龙肉都有。不过这一坛已经快吃完了,不知效果如何。”
四郎得陆天机教导百年,陆爹怕儿子吃亏,不仅教导光明堂皇的玄门正宗,更是把天下间各种邪术一一教导给儿子。大有让儿子以毒攻毒的意思。因此,对于道士所行的摄魂术,四郎也略有耳闻。所谓香草和龙肉,听起来稀奇古怪,也不过是香菜和野猪肉的隐语而已。。
呆行者点点头,闭上眼睛默默出神,半晌才说:“也对,那些生魂不仅能替道长做事,更是他们的保命符,所以道士一直在饮食上头很注意。不过,胡老板手艺好……今日纵然不成,却也无妨,几十年我都等了,倒不急在这一两天。至于咸金枣,我那里准备了很多,明日再唤徒儿与你送一坛来便是。”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又停了几辆马车,赵家公子带着等在门口的几位相貌堂堂,主人样的男子走进来。这些男人神情傲慢的四处打量有味斋,脚下迈着方步,一看就是久居人上之人。
四郎见客人来了,就不再和呆行者闲话,转身带着这些男人进去雅间。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灰鼠精匆匆忙忙跑过来,咋咋呼呼请四郎快点去雅间。说掌柜得罪了仙长,在雅间里起了些争执。
虽然说是要放手让四郎做事,可是自从二哥出来后,便坚决的阻止了道士们想要靠近四郎的任何举动。因此这几日雅间里的客人便全都是槐大招呼,传菜摆放碗碟等一应事宜,皆有客人带来的仆从接手,并不用有味斋里的活计。
两个道士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十分谨慎,就是有味斋做的菜,也要派些信得过的随从去后院厨房,全程监督着做出来才行。
“槐大一贯稳重,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客人吵起来?”四郎一边走一边暗中询问灰鼠精。
灰鼠精缩着脖子回答道:“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异想天开地,指望着槐大哥松口,送小主人您去山上修道吗?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话间,二妖跨上台阶,来到几位客人专属的雅间门口。
四郎听到槐大带着些愤懑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出来:“两位仙长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与仙长相交的大人也都位高权重。而有味斋不过一家小小的食肆,哪里敢在诸位面前放肆呢?可我这侄儿一来实在呆蠢,入不得贵人的眼,二来又是我家中独子,实在不能舍了他去修道啊。”
胖道士和他磨了这么多日,见他依旧软硬不吃,终于没了耐心,冷笑道:“你今日舍不得家中娇儿,只怕日后这孩子命途被毁,一生难得欢颜。”
“仙长这是什么意思?”槐大呼的一下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着胖道士看。
胖道士一声怪笑,说道:“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侄儿恐怕有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早衰而亡的祸患。”
“道长这是在威胁我?”
虽然是在演戏,可这一刻,槐大是真的生气了。若四郎不是大有身份来历的,这道士讨不到人,还真的就做得出将人家中搞得妻离子散的事情出来。
“好了,好了,犯不着和他们置气。”瘦道士劝阻了要出手惩治槐大的师兄,皱着眉说:“哦,是独子啊。那的确是难办。罢了,既然掌柜看不上咱们迦楞山,也不必多说,只是没缘分吧。”
似乎也听到外面来了今日自己要拉拢的贵客,道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屋中再次传出弦乐之声。
四郎这才敲了敲门,等到允许后,垂首领着几位客人鱼贯而入。
一进雅间,四郎就被那种奢华的排场惊呆了。
如今雅间已经与道士们初来那日大不相同。
墙壁上裱糊着当世的名家笔迹,湘妃竹做的帘子垂在门口,雅间正中摆着香榧木制成的几桌。桌子上摆放的古玉器,铜器,瓷器琳琅满目,简直让人看花了眼睛。此外,还有放置象牙筷子的箸床,为酒杯注水的水注,此外,酒盏,茶杯,纸扇,用棕榈叶制成的拂尘之类的物件,样样都极其精致。
每位客人一进门,就有一位妖媚的少男少女迎上前,侍候着落座。
绿云在屋中弹琴,赵端陪伴在胖道士身边。此时的赵端与他平日的模样全然不同,流转目光飞送媚眼,亲切地柔声细语。忽而与其他男孩嬉戏欢笑,忽而低声地合着琴声唱《浣纱记》,浅酌低吟间,极尽妖冶放荡的样子。
而客人们用手打着拍子,也是色授魂与的模样。
四郎在一旁不敢吱声,走进去默默的站在槐大身边,和他一起低头敛衽,侍立在侧。
因为刚才槐大毫无余地的拒绝了胖道士的提议,所以两位仙长一时也不搭理他们,只转头兴致勃勃地与身边的客人讨论桌上的菜色,任这叔侄两个尴尬地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