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骨(198)

　　他一生有两大喜好：秦九轻和吃。
　　但没有秦九轻陪着，后一个也索然无味。
　　有他在，世间美食才是美食。
　　有他在身边，人间百味才有了滋味。
　　秦九轻听得酸涩又甜蜜，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细细吻着白小谷，在心中承诺――再也不会让他受丝毫委屈。
　　他想他幸福快乐，他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在一起才有真正的幸福快乐。
　　※
　　秦九轻带着白小谷来到千月幻境，这一幕似曾相识。
　　恍惚许久前，他也曾带着白小谷走进千月幻境，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晓，一心恨着一个莫须有的人，一心想着复仇。
　　那时的他走进千月幻境，想的是九死一生。
　　然而白小谷却带他回到“十三年前”，重新给他一个温暖的童年，解了他心中怨愤，让他重拾幸福。
　　――他的小家伙总是在想尽办法让他快乐。
　　回收所有记忆的真魔，很容易便能重拾力量。
　　一个健全的世界对于真魔来说也许寸步难行的，但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真魔可以轻易吞噬混沌，提升能力。
　　除了在幻术中的一千年，秦九轻通过窃天基本知道了一切，他心中有了破局之法，只是会不会有其他变故，他无法笃定。
　　唯一一点，他可以肯定。
　　秦九轻看向白小谷：“这次……一起好吗？”
　　他问得含糊，白小谷答应得却很认真，他用力点头：“好！”
　　生与死，都一起。
　　秦九轻舒展眉峰，心底最后一丝担忧也随风逝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无非是生死相伴。
　　秦九轻轻吸口气，带着白小谷第三次踏进千月幻境。
　　人有三魂：
　　识魂生五感。
　　人魂系此生。
　　天魂主神格。
　　白小谷寻回了识魂和人魂，缺的是天魂，也是他的神格。
　　收回天魂，乾坤清明大阵不攻自破。
　　秦九轻有猜想过，进入千月幻境会见到成神的月知，他看了窃天的记忆，知道那千年的小白骨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但……
　　见到月知的这一瞬，秦九轻没有感觉到丝毫陌生。
　　周遭一片虚无，除了漆黑仍是漆黑。
　　唯一的光是浮在半空的银发男子，他闭着眼睛，整个人笼罩在薄薄的圣光中，银发流转着浅蓝色的光辉，肤色莹润着骨玉的冷泽，云雾化作的衣裳无风自动，露出细白的手腕和瘦削的脚踝。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神圣遥远，却不陌生。
　　他睁开眼的那一瞬，倒映着秦九轻的蓝灰色眸子微颤，紧接着……
　　眼泪滴落。
　　秦九轻眼眶微红，哑声道：“辛苦了。”
　　月知是白小谷，白小谷是月知。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却改变不了一颗心。
　　月知弯唇，露出的笑容凄迷哀婉：“主人。”
　　这是拥有所有记忆的白小谷，这是历经千年孤寂，在触及飞升大道之时散尽一身神力，以三魂七魄拯救苍生的白小谷。
　　世人的月知，他的白小谷。
　　秦九轻拥住他，温声道：“我来帮你。”
　　月知眼眸睁大，忙道：“不、不能。”他不能让主人深陷囹圄。
　　秦九轻低声道：“没事，一个人是囚禁，两个人是相伴。”
　　月知怔怔的。
　　秦九轻握着他的手道：“别怕，这次我不再松开。”
　　生与死，他都陪着他。
　　生与死，他与他在一起。
　　月知眼睫微颤，终究是抵挡不过漫长的思念，他舍不得这紧握的食指，舍不得再与他分开片刻。
　　他点了点头，握紧了秦九轻。
　　十指相扣，神力回转。
　　秦九轻看到了幻术中的一千年。
　　如他所想，他和白小谷一次次相遇，一次次分别；白小谷一次次落泪，一次次世界重置。
　　他们相遇了九十二次，分别了九十一次。
　　起初，月知的神识能够完美掌控这个世界：秦九轻生在富庶人家，秦咏和许诺爱他如命，他一生顺遂，修行路上全是良善之人……直到他遇到白小谷，经历一生所爱，痛失一生所爱。
　　白小谷离开了绛霜谷，世界大乱；乾坤清明阵重启，白小谷消失；白小谷落泪，幻术重置。
　　随着世界重置，幻术中的灵魂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那最开始的安排。
　　秦九轻仍旧生在富庶之家，仍旧是秦咏和许诺的爱子，仍旧是仙途坦荡，仍旧是十二仙山最年轻的天之骄子……
　　一直到他遇到小白骨……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直到这个世界开始滋生恶意。
　　月知的力量不是永恒的，神力构建的幻术终有破绽，生活在其中的灵魂逐渐觉醒，世界变得不受掌控。
　　君上暝醒了，淞阳子醒了，无数满怀恶意的灵魂觉醒，开始反抗这个怪异的世界。
　　秦九轻的生活有了变数，他仍旧生在富庶人家，仍旧是秦咏和许诺的孩子，可这次秦家人厌弃秦咏和许诺，这一次秦九轻的仙途不再坦荡――苏醒的君上暝执着地想要复活自己的师父。
　　君上暝只知道需要赤缇果、需要万灵根……秦九轻体内的万灵根毫无疑问的必须的。
　　他仍旧在幻境的安排下教养了秦九轻，却不再像之前的那般无知竭力，他不择手段逼着秦九轻尽快提升境界，在他达到金丹境后残忍地拔出他体内的万灵根。
　　这一世的秦九轻经历跌宕坎坷，年仅二十一岁已尝尽人间悲苦。
　　也正是这一次，看着秦九轻受尽磨难的白小谷无法忍受，他反抗了乾坤清明大阵，他第一次引导秦九轻进到千月幻境。
　　他想给他幸福，想重塑他的人生，想让他快乐一些。
　　――回到十三年前弥补失去的一切，是白小谷能想到的解决之道。
　　月知的世界，他的幻术，其实他早已无法掌控。
　　他连最后的念想、连保护秦九轻都越发做不到了。
　　他救下的灵魂是真实的，真实中必然存在恶意。
　　神力也会无力。
　　看完这一千年，秦九轻心中五味杂陈。
　　白小谷握着他的手用力，声音微颤着：“主人……”
　　秦九轻心疼得亲吻他细嫩的眉心：“相信我。”
　　白小谷垂下眼睫：“嗯。”
　　“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嗯。”
　　“小谷。”
　　“嗯？”
　　“想哭的话，就哭吧。”
　　泪崩只在一瞬间，眼泪落下时白小谷才想起原来泪水是这样的滚烫和苦涩，满是委屈。
　　他可以哭了，他体内的真魔之力被秦九轻拿走，他只是一个小白骨了。
　　他可以哭了，因为他回来了。
　　白小谷哭得无声无息，可这般眼泪直落的模样更让人心疼不止。
　　两千年前最会哭的小家伙，早已变得不会哭。
　　没人接住的眼泪，连落下的意义都会丧失。
　　秦九轻拭去他眼下的泪水，温声哄着：“乖。”
　　白小谷哽咽着：“我……很想您。”
　　秦九轻眼眶也红了：“对不起。”
　　白小谷用力摇着头。
　　秦九轻亲吻他的每一根发丝，哑声道：“我也很想你。”
　　拿回真魔之力，秦九寂汲取了千月幻境中的混沌，将其全数吞噬。
　　几乎是在这一刹那，天梯重现，天崩近在眼前。
　　白小谷茫然地看着那让他心生恐惧的通神天梯。
　　秦九轻望向他。
　　白小谷紧张地呢喃：“主人……”
　　秦九轻温声道：“我在你的世界中飞升，可以吗？”
　　白小谷抓住他的衣襟：“可是……”世界会毁掉。
　　秦九轻吻他：“别怕，我们必须创造一个真正的世界。”
　　幻术支撑的世界，维持千年已是极限。
　　它比之前的世界还要脆弱，天梯落成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