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骨(59)
可徐氏如此咄咄逼人,真要闹到宫中,秦徐两家撕破脸,以后秦家如何在皇安城立足?
秦老夫人心中寒凉:若是老爷子还在,这徐氏怎敢如此造次!
气氛僵住,秦咏不禁有些慌乱,他忍不住看向秦老夫人:“母亲,九儿是被徐元德推下……”
秦老夫人心头火起:“住口!”
秦咏怔住了。
这一刻的许氏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彻底明白了儿子这番安排的用意。
——演这一出戏,断的是相公对秦家最后的一丝妄想。
眼看事态尽在掌握,徐氏懂得见好就收,她给秦老夫人递了个台阶:“老夫人,我们不如请李天师来招魂,我听说这人如果是被害而亡,那魂魄生怨,会久久不入轮回。九寂这孩子若真是被人暗害,那定能招来他的魂魄……”
秦老夫人眉峰蹙起。
徐氏叹息道:“李天师为人公正,有他做主我们定能知晓真相,秦徐两家素来交好,两个孩子也是手足之交,若就此断了来往,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说的,秦咏和许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躲在布兜里的白小谷也听呆了,他忍不住了:“她连你的魂魄都不放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令人作呕之人!”骨被恶心到了,骨要吐了!
秦九轻拍拍布兜,安抚小骨头。
白小谷没被哄住,他道:“我要气死了,我要气炸了,这人太讨厌了!”
秦九轻:“晚上我们去趟徐府。”
白小谷:“去那个恶心的地方做什么?”
秦九轻黑眸冰冷:“给你出气。”
第44章 义无反顾
白小谷火瞳燃起来了:“还有爹爹娘亲!”
虽然秦爹爹和娘亲是假哭, 可也心疼死骨了,这么好的人却被欺负成这样子,太过分了!
秦九轻:“嗯。”
白小谷又道:“还有你。”
最委屈的最生气的是九大寂, 可怜的九大寂,小时候也太惨了, 比孤零零待在绛霜谷的骨头还惨,至少没鬼敢欺负骨。
秦九轻心中一暖, 点点他小脑袋:“好。”
白小谷放心了, 他探出头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九大寂真可靠, 让人日日夜夜都想挂在他身上。
徐氏一番颠倒黑白后, 又是威胁和利诱,秦老夫人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也没有办法。
其实徐氏话中漏洞很多, 秦咏和许氏一方面痛失亲子,另一方面也是性情纯善,断没想到有人能恶毒至此,所以被言语压迫得节节败退。
可事实上, 徐氏一开始那话便全是漏洞。
什么徐元德看到秦九寂落水匆忙回家喊人——若真要救人,喊学堂的人不更好, 即便夫子都下学了, 也还有当值的仆人。
还有徐氏正在待客, 不理会徐元德的话更是荒谬——谁都知道徐氏把这儿子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便是皇后娘娘来了,徐元德也能近前说话。
那句徐氏抽得徐元德皮开肉绽更是可笑——徐元德手上擦掉块皮, 她都能闹得满城皆知。
真相显而易见。
徐元德或有心或无意,总归是将秦九寂推下冰湖。徐元德不过是个九岁孩童,冲动之下犯事, 肯定吓得不行,想必是跑回家和母亲哭诉。
徐氏的确是去了国子监,但她是去处理后事的。
哪知秦九寂命大,竟自己爬出来回了家,只可惜那冰湖水性邪,到底是没熬过这一夜……
这一大早,徐氏听闻秦九寂没了,自知昨日的行踪瞒不住人,索性倒打一耙,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明白归明白,知道归知道,可徐氏敢这般闯过来,已经是吃死了秦家拿她没办法。
说徐元德杀了秦九寂?
证据呢!
秦家想给秦九寂撑腰?
宫中贵人怎会坐视不理!
徐氏递给秦老太太的话也很直白——秦家如果要管这事,就是和徐家撕破脸,就是和皇后娘娘作对,如今秦家式微,哪里惹得起;秦家如果睁只眼闭只眼,徐家和皇后娘娘自会记下这份恩,少不了多加帮衬,刚巧秦家两个外放的嫡子将要回京续职……
如何选择,全看秦老夫人。
若是秦九寂当真没了,那秦咏早疯了,哪管他们说什么,他定会闹个翻天覆地。可如今儿子尚在,他头脑清醒得很,理智全在。
秦咏善良却不傻,哪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看向秦老夫人,心底沁寒。
徐氏又道:“老夫人,我们请李天师……”
秦咏厉声道:“你和李浩初沆瀣一气,谈何公正?!你们害死了九儿,连他的魂魄都不放过!”
徐氏略有些诧异,这秦五还没蠢到底,竟看出了她的意图——
的确,她不打算放过秦九寂的魂魄,冤死易化鬼,尤其这秦九寂还有点仙缘,若真让他死后成鬼,岂不麻烦。
心中所想被戳破,徐氏面不改色:“五少爷慎言,李天师可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你如此编排他,是连秦家的百年气运都不顾了吗!”
这话看似和秦咏说的,实际上完全是说给秦老夫人听的。
秦咏正要开口,秦老夫人一拐杖砸在他后背:“休得胡言!”
一拐杖并不痛,却把秦咏给砸懵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老夫人,目中尽是失望。
秦老夫人不看他,对徐氏道:“秦家孩子不能枉死,还请李天师来明辨一二。”
徐氏心中一松,语气缓和许多:“还是老太太明事理。”
秦老夫人紧绷着嘴角,紧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干黄枯瘦,像一截早已枯萎却死命抓着黄土不放的老树根。
她哪里不懂徐氏的恶毒,哪里不懂秦咏的绝望。
可又能如何?
为了一个孽障,得罪徐家、得罪皇后再得罪一手遮天的李浩初吗!
秦家不只有一个秦九寂,秦家还有二百余人口!
此时只能忍气吞声,此事只能到此为止。
李浩初来得很快,他早就得了消息,几乎和徐氏前后脚到了秦府。
他心情不错,徐氏帮他除了心头大患,他乐意帮她一把。
况且他自己也想除了秦九寂的魂魄,永绝后患。
除魂最好的时机便是此刻,人刚没,还没过十二时辰,无论是怨气也好,亲人的悲痛也罢,都不足以酝酿出怨灵。
此时摆下阵法,待到明日,这世间才是彻底没了秦九寂的痕迹。
是的,他压根不是来唤魂的,他摆得阵法是明晃晃的灭魂阵。
可又如何,这些凡夫俗子哪里分得清是招魂还是灭魂。
李浩初来到秦府,他没故意晚来,他明目张胆地告诉秦家人:他早等着了。
秦老夫人心中窝火,却也只能恭恭敬敬道一声:“李大人。”
李天师一袭青色道袍,发须皆白,神态端正肃穆,十分符合世人对老神仙的畅想,他微微颔首,道:“老夫人节哀。”
秦老夫人顿了顿,还是接话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老身命苦。”
李浩初嘴上和她寒暄,心思却全放在秦九寂身上。
他心思缜密做事谨慎,这一眼一来是要判断那孩子是不是秦九寂,二来要确定他是不是气绝身亡。
以他筑基境的修为,倒是不必伸手探脉,只这样近看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