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的咀嚼音又传到了牧奇的耳边,他忽地心头有些躁动,抿了口易拉罐里的酒。
在阿圆的万般不舍中,肉都被吸溜完了。
牧奇发现少年的目光转而盯向了旁边紫红的食物。
“这是什么?”阿圆知道这也是吃的,就是颜色好奇怪。
牧奇:“红心火龙果,没吃过?”
“我们这没有。”说着,阿圆用筷子叉起一块,“这个怎么吃?”
牧奇看着他满脸的好奇,心下一动,“吃红色的肉,里面黑色的籽要吐掉。”
阿圆眨了下眼睛,“这么麻烦的吗?”
嘴里嫌着麻烦,他还是咬了一小口火龙果,老老实实用舌头分离果肉和籽,吃得嘴巴跟涂了紫色口红似的。
还咧嘴对牧奇笑了笑。
吞掉果肉后,在碟子里认真吐掉籽,“没什么味道啊……完了!我不小心吞了几颗籽,要不要紧?”
他有些慌了。
牧奇轻咳一声,“那你肚子里可能会长出好多好多火龙果了。”
“啊——”阿圆的眼睛瞪大,“怎么办,这……”
结果发现帐篷里的那人肩膀一耸一耸的,过了两秒,逸出一丝笑声。
阿圆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你、你!”阿圆从位置上站起来,生气地瞅着牧奇,后者却不再掩饰,笑声弥漫出来。
阿圆气急败坏,顺手捞出刚才自己没吃完的青果,砸到牧奇身上。
他砸完就要走,被牧奇叫住——“等等。”
阿圆气鼓鼓的,背着身不看他,脚步倒是停了下来。
牧奇从汤杰帆包里翻出个巧克力,递到阿圆面前,“赔礼。”
阿圆本来不想接来着,但闻到锡纸包装边缘传出的甜味,他没忍住接了。他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这赔礼完全没法抗拒。
“这么晚了,回家去吧。”说完,牧奇不再管他,坐回帐篷,才发现手里一直揣着阿圆刚才咬过一小口的不名青果。
鬼使神差地,他把青果翻了个面,把没被咬过的地方,送到嘴边,用牙嗑了一个小块下来。
好涩。
但没有特别难吃。
随之而来的是那熟悉的抗拒感,身体本能地想要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五脏六腑里仿佛住着一个怪兽,在对他疯狂叫嚣着。
你没吃过这个东西,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热量!就这么一小口,就能让你对自己体重的控制失控!
他闭目,双手有些轻微地颤抖,做了很久的斗争,才让他得以把这东西咽下。
再睁眼时,他的瞳色恢复一贯的清冷。
他躺到睡袋里,觉着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可笑。
……
帐篷外的阿圆,端着站了好一会儿,确定那男人不会再出来了,才飞速剥开锡纸,把巧克力塞到嘴里。微苦的奶香带着纯甜在口中化开,阿圆刚才生的气一下就消了,只是……
里面的味道怪怪的,像——酒味?
他想要呸呸呸吐出来,却已经来不及了!身体迅速麻痹起了变化,四肢弥漫出参须,散发出药香,刹那间变成一个白玉般的小人参,晕在草坪上。
人参不仅怕正红色,人参还怕酒!
只要他沾了一滴酒,就会变回原形,还失去活性。这也是为什么人类会用人参泡酒的原因之一。
阿圆的意识最后一刻想的是,这竟然是个酒心巧克力?
·
次日清晨。
牧奇的帐篷被人从外面拍打,“阿奇、阿奇!天气预报说一会儿有暴雨,我们要赶紧下山了,不然路会很难走。”
心里还奇怪,这人昨日倒像没有失眠,睡得挺沉。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响,“知道了。”
汤杰帆开始拆帐篷,“昨晚我打电话,好像听到你的笑声了,你在和谁说话吗?”
牧奇拉开拉链,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
汤杰帆察觉到他那一如往常的冷淡神色,觉得自己昨晚应该是幻听了。
牧奇边洗漱,边看向昨天烧烤架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汤杰帆收拾得一干二净,一点垃圾都不剩。
昨夜种种,仿佛只是他喝醉了的一场梦。
汤杰帆不停地催促,“快!快快!你看这天色已经变了,我们得立马动身。”
于是,牧奇利索把登山包背到身上,左手揣着折叠帐篷,右手提着烤架,匆忙和汤杰帆往下山路赶,没注意到手腕处的红绳悄悄脱落……
好巧不巧,正好砸在草坪上昏睡的小人参头上。
小人参的参须动了动,药香四溢,刹那间变成一个身娇体软的少年。
阿圆头发睡得卷翘,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抬手揉眼睛,忽地瞥到手腕间多出来的一条红绳……
阿圆:?
两秒后。
阿圆:!
第2章 02
想不通。
怎么也想不通。
此时,阿圆眼睛又红有肿,时不时还打个哭嗝,有气无力地吊在两棵参天大树之间的藤条上,这是他一直特别喜欢玩的自制“秋千”。
那个男人,登山中途从未有过探测地下的动作,很明显不是采参人啊!
还给他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但那个男人还拿火龙果逗他!
可最后也给他赔礼了的。
但那是个酒心的巧克力,害他毫无招架之力!难道,前面都是故意下套?
小麻雀缺缺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焦急万分,“我说什么来着!人类心眼儿很坏的,这下知道了吧?阿圆你喜欢干煸还是清蒸?呜呜听起来都太痛了,还是凉拌吧呜呜呜——”
阿圆:“……”
秋千位于白云山之巅,此时汇聚了白云山四面八方的人参族人,有惊恐的、害怕的、焦虑的、无所谓的,还有看戏嗑瓜子的。
“老天爷,这可不得了!我们族千万年来就得阿圆这一个能化形的,如今也被人类套牢了,该不是人参一族要降什么灾祸了吧?”
“我们是不是得全族搬迁到别的山脉?感觉这里根本就不安全了!”
“怕什么!这白云山地势陡峭,山情险峻,人类一时没法大批入侵的!”
“我还没见过人类嘞,那人是不是长得虎背熊腰,张牙舞爪满嘴腥臭的啊?“……
阿圆盯着手腕红绳上的小金坠,凑近看有个“奇”字。
他使劲勒红绳,打了皂角也没用,怎么都脱不下来,他面露颓丧。脑海中浮现出帐篷里,男人那双似溺死在夜海的的眼睛,海浪扑来似把他推得很远,但回潮的时候又好像在向他伸手求援。
一只参须带着紫色纹路的中年参行至他的下方,眼底充斥着痛心和垂爱,“阿圆。”
阿圆闻声微颤,从秋千上蹦下,揽住她的肩膀,语气委屈又带着撒娇,“娘,对不起,我不该瞎跑的。”
人参繁殖是自体繁殖,发情期后自行结出参果,脱落到地上发芽成年。所以他们不会有双亲,只会根据性别区分父亲或者是母亲。本来阿圆也应该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快乐小人参,只是在他八岁那年,突然一夜就奇异化形了,逐渐长到如今18岁的模样,然后再也没有生长,彻底停止发育了。
阿圆娘心疼地摸摸他的手腕,“别再折腾了,契约一旦生成,这红绳就拿不下来了。”
阿圆抿紧下唇。
“娘想了一夜,就是不明白,那人如果是冲着采参来的,套上了你,为什么又不带走你?”阿圆娘两颊的纹路褶皱似乎变多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瞬间苍老不少。
原本嘈杂的讨论声忽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拐杖“笃笃”的杵地声。
阿圆顾不得难过,立马上前,搀扶住了颤巍巍而来的年迈人参,其参须都花白了,松弛地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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