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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当天。
考场大门外送考的老师家长围得人山人海,一辆黑色汽车驶近大门。
程慧按摩着牧奇的肩膀,见他今日非常的沉默,暖声安慰,“阿奇,别紧张,就用平常心去考,记得答题卡的考号千万别忘了填……”
“妈妈,我就算没考好,你肯定也不会怪我吧。”牧奇忽然出声,眼神空洞地望着她。
程慧先是一愣,随即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不会怪你了,你不要有压力,爸爸今天虽然没来,那是因为他公司事忙,我在考场外等你也是一样的,今天小瑶也给补习班请假了,和我一起等你。小瑶,给哥哥说加油。”
原本在副驾驶上同样沉默的小瑶听到她叫自己,先是一惊,随后和程慧眼神一对视,方才反应过来:“哥,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牧奇浅浅地弯了下唇,不作声色地瞟了眼她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
汽车停在了考场门口。
牧奇没有立马下车,而是在板凳上坐定了一会儿。
程慧催促道:“小瑶,还有什么打气的话赶紧对哥哥说,哥哥要进考场了。”
牧奇垂眸等了半天,并没有听到牧清瑶的说话声。
牧奇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拿起书包,拉开车门,“我去考试了。”
他快步走向考场,却在保安检查准考证的那一刻,听到了声“哥哥”。
牧奇浑身一震,最后僵硬转身,看向气喘吁吁跑来的牧清瑶,朝他面前递了那个矿泉水瓶:“哥哥,你的水忘拿了。”
牧奇目光死死地看着这瓶水,“小瑶,哥哥今天不太想喝水,免得考试的时候想上厕所,会比较麻烦。”
牧清瑶下意识握紧水瓶,“哥哥你带着吧,润润喉,不喝多就行。”
牧奇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后者的眼神闪躲。
牧奇缓缓抬起右手,接了过来,声音嘶哑,“谢谢小瑶。”
阿圆无意识地揪了袖口一大片的毛,落到床上到处都是。
牧奇无奈打开灯,把这些毛一撮撮地捡起来,扔进边上的垃圾桶里,“刚才不是还说把毛揪掉了就不暖和了,自己揪得到处都是。”
阿圆猛地翻身,压着他的手臂,“那个药丸?是什么药丸?主人你喝了吗?”
牧奇的面容平静,就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高强度的泻药,死不了人的东西。”
阿圆的眼眶瞬间涌上泪珠,牧奇抽了纸巾欲给他擦眼泪,阿圆却握住他的手,“主人你和爸爸说啊,这事不能任由着妈妈……那个女人乱来吧!”
牧奇抽出手,轻轻把他眼角的泪珠抹去,“说过,爸爸没有相信,还恼我冤枉那个女人。其实,这事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
爸爸最后还给了他一巴掌。
阿圆的眼泪冒得更急了,“然后呢。”
牧奇擦都擦不过来,“你别哭了,我就告诉你。”
阿圆拿手背去抹眼泪,没想到越抹越多,他努力咬着下唇,暂时把后面的眼泪憋了回去。
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牧奇。
牧奇剥了颗奶糖,想要塞到他的嘴里,他也不张嘴。
牧奇叹了口气,“后面的事就很无聊了,天泽大学没考上,我去了天纵大学,再也没回过家,没用过家里一分钱,逢年过节只和奶奶联系过。不过事情的走向也超出了我的计划,没想到就遇到了帆哥,走了娱乐圈这条路。有的时候我在想,模特专业是我一意孤行要念的,是不是应该坚持本心做模特,不和帆哥走,就没有再后面那些糟心事了。”
阿圆捏着他的手仍紧紧用力,“那爸爸、那个女人还有妹妹,期间有没有联系过主人你……”
牧奇轻启嘴唇,“从未。”
阿圆先是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忍不住开始抽泣,“不该这样,那本来就是主人你的家,不应该这样……”
牧奇深吸了口气,“是啊,在娱乐圈的那些年吃过不少苦,中途我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当初为什么要一气之下和家里断了联系,我后悔叫她的每一声妈妈,后悔为什么受了她的教唆和爸爸渐行渐远。”
“但是我性格一直比较……用帆哥的话说,就是轴,他们不来找我,我就算再难过,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
“但两年前,奶奶病逝,我心情很不好,接着娱乐圈这边也出了事,我瞬间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那时候很脆弱,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我很想家。”
牧奇这样说道:“真的很想回家,我尽力了,真的哪条路都走不通了,我可以回家的吧。”
阿圆忙点头。
牧奇喃喃:“然后我给爸爸打电话了,我当时心里想,幸好,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换电话号码,电话打得通。”
“我求他,能不能帮我走出困境,我还想继续站在荧幕前。”
“他说休想,一切都是我自找。”
“阿圆,那也不是我的家了,那是他们三个人的家,我休想。”
阿圆跪在床上,把牧奇的脑袋抱进了怀里,“那就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第4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如果当时听了我爸的话,去国外留学,学习管理专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牧奇靠在阿圆的肩膀上,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似在陈述,又似一个问句。
“如果我当时没有走上学模特的那条路,而是继续在学校里上文化课,高中应该会选理科,努力一下,别那么偏科,或许还是能考上大学的吧。”
“如果,那个女人当初没替我挡那鞭炮……”
阿圆的声音很轻,“如果真的有那些如果,这世上会少了很多美味,我也不会遇见主人。”
牧奇静了一瞬,从唇边溢出一句,“是啊。”
让他设想一下,没有阿圆的人生里,就算家庭和睦,事业顺遂,也终是像差了点什么。
“那次电话里,爸爸拒绝用人脉帮我疏通困难,最后不欢而散,我就当过从来没打过那个电话,一直靠帆哥帮助,才渐渐适应退圈的生活。但在之后第二年,在奶奶的忌日那天,陵园的大门前,我碰到了同样来祭奠奶奶的他们,一家三口。”
牧奇:“我一直以为我是恨他们的,也不是没想过重逢的场面会不会闹得很难看,是会像小时候那样和爸爸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对那个女人冷嘲热讽。再就是小瑶,我以前甚至从来不会和她说上一句重话,又该如何面对她。结果这些想法都没有困扰到我,当时内心很平静没什么感觉,打算像路人一样侧身而过。”
牧奇的神色没什么波动,“倒是他们先沉不住气,叫我和他们吃顿饭再走,可笑吧,这么多年连个问候都没有,就好像突然间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这件事。不过,既然他们好意思,我又有什么好退避的。”
阿圆不由咬紧下唇。
“整个餐桌上,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有些无话可说。小瑶一直沉默,那个女人还是从前那个模样,充当和事佬,主动挑起话题,我遇到想回的话就回,不想回的话就闭嘴,还算表面和谐吧,只是那时候我已经有些进食障碍的症状了,我爸以为我是故意吃得很少下他的面子,又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这么多年了,难得又坐在一起,他怎么还是要和我吵架。然后我硬塞了两口,实在难受就去洗手间吐了,他看到气得直接走人,以为我是觉得他倒胃口才去的洗手间。”
“他是真的一点也没变,就像以前一样,他永远分不清我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是身体不舒服不想说话,还是只是想让他多和我说点话才不说话。”
说到这里,牧奇觉得自己舌尖过于苦涩没味,便犹豫片刻,把原本要给阿圆吃的那颗奶糖,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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