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不童真不知道,尴尬是真的。虽然方觉没表现出来,但僵硬的肢体已经说明了问题。
老院长却还在对面嚷嚷:“你在哪?和谁说话呢?”
“我新养的一只小黄鸭。”江别秋开始胡说八道,“它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院长似乎有一瞬的无语,“你怎么成天养这些小东西?上次给佐伊养的那只黑猫赶紧接回去,简直耽误我学生做研究。”
江别秋:“……”
事情太多,差点忘了那只小黑猫了。
还是得先去把小东西接回来。
挂了通讯,江别秋站起来,见方觉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又瞥见一团乱的房间,才终于想起来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道:“我去接煤球,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换件衣服?哦对了,你发烧好了吗?”
方觉穿的制服虽然整洁,但他在小镇待过那么久,身上有几处明显的破损,原本是系在腰间的,回塔区后才重新穿上。
闻言,他意味不明地抬眼看向江别秋,答道:“没事,离开那些颗粒就好了。”
末了,才状似不经意补了句:“煤球?”
江别秋一顿,支支吾吾说:“唔,不是我取的,是佐伊……我一个学生取的。”
方觉“哦”了一声:“知道了,你先去吧。”
江别秋:“……”
你知道了什么?
江别秋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
江别秋的宿舍在向导学院的最高处,方觉站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可以俯瞰除了黎明塔的整个塔区。
身为哨兵,他甚至可以看到两个塔区之间的那座拱桥,落日十年如一日地悬在上空,不落下也不升起。
住在这么高的地方,每天睡醒一整眼就能看见远方的热闹,寂静就在身边。
方觉拿起桌前的一个小镜子,材质似乎是黄铜的,拿在手里有种和岁月触碰的感觉。正午的模拟日光恰时穿过窗,落在了方觉的手背上。
他垂下眼摩擦着指尖,奇异地感受到了宁静。
这份宁静,让他回想起还在小镇的时候——
黑暗里,他手上还拿着江别秋的手环,路易斯看了眼,忍不住凑过来问道:“你怎么想?”
方觉:“什么怎么想?”
“江教授。”路易斯说,“人家教授当得好好的,要不是出来找你,也不会被关在外面吧。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方觉不语。
路易斯继续道:“其实我能看出来江教授对你不一样,但方觉,别怪我多嘴,你和别的哨兵不同,张阿姨说得没错,在某些方面,你确实不能随心所欲。”
手环上还留有江别秋走时的温度,方觉收紧手掌,将热度握进掌心。
“路易斯,你错了。”
“?”
“我十五岁那年,就知道随心所欲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正是因为这份代价,更让我坚定挣脱束缚。”
“你觉不觉得,基因让哨兵和向导结合,才能给出人类的最优解。这件事本身就是基因对人类的一种限制。”
他目光清而不冷,像想起什么似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听有人过一句话。”方觉说,“生命的存在,第一顺位是人,第二顺位,才是异能人。它不会由我们的基因决定,也不会被任何事改变。”
*
时间推移,阳光倾泻。
不知什么时候,雪球显了形。它庞大的身躯出现在江别秋床上时,几乎压得床榻一弯。
方觉冷声道:“下来。”
雪球抖了抖身上的毛,好奇地在屋子里打转。四处都是陌生的气息,它先是拿鼻子拱了拱床边的一个方盒,盒子便被顶得一翻,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雪球:“……”
它无辜地后退几步,结果又不小心撞到墙上的储物格,一个黄色的小物件“吧嗒”一声被撞得掉了下来。
方觉:“……”
刚才被方觉不小心踩了一脚的小黄鸭正好掉在雪球的爪子边,猫科动物本性警惕,它睁着一双水蓝色的眼,小心翼翼地闻了几下,约莫是发现了熟悉的气息,才兴奋地“嗷呜”一口把小黄鸭咬在了嘴里。
每咬一下,可怜的小鸭子就发出一声“嘎”的惨叫。
方觉叹了口气,蹲下身朝雪球伸手:“给我。”
雪球发出一声“呜呜”。
方觉故意冷着脸:“不要把别人的东西给咬坏了。”
雪球:“呜呜。”
不会坏的!
方觉:“……那么喜欢这只小鸭子?”
雪球:“呜呜!”
喜欢!
面前没陌生人的时候,雪球表现得压根不像一只大型的猛兽。撒娇打滚卖萌样样精通,但方觉一想到这东西是自己精神海的具象化,就颇有些头疼。
他绷着脸,道:“过来。”
见方觉不是要抢他的鸭子,雪球放松警惕蹭了过去,结果还是被人一把摁住。方觉将它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撸得大猫猫心情愉悦咕噜咕噜,就地打滚亮出肚皮。
下一刻,它嘴里一空,仰起头就看见小鸭子被方觉拿在手中。
雪球:“?”
方觉笑:“我的。”
雪球:“嗷呜呜!!!”
坏人!!!
作者有话说:
大猫猫,yyds!
第60章
向导学院门口的校训被重新挂起来,银色的牌子被擦得很干净。
走进校园,放眼望去除了萧条还是萧条。这一次突发的群体性动乱,将人类好不容易制造的安宁假象打破。象牙塔里的学生们,第一次直面危险,直面着命运给人类文明的考验。
他们大多数休学在家,但路两边也零零散散分布着学生,看见江别秋还跟他打招呼。
“你们不回家吗?”江别秋保持笑意,温声问道,“失控的精神触网虽然已经都消除了,但危险还在。”
这些学生里女生男生各半,除了向导,竟然还有哨兵和普通人。闻言,他们先是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想留下来帮忙。”
有一人牵头,其他人也放下芥蒂,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对,院长和军区的长官们从事情发生开始就一直连轴转,那个时候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却能。”
“善后工作我们已经做得差不多啦!包括计算损失、数据记录、还有事后调查。过一会我们还要去安抚一下死去的家长……”
说到死亡这件事,他们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学生时代,死亡是一件沉重的事,尤其他们还离得那样近。
“我第一次看见向导精神过载的样子……江教授说得对,我们以为,这个病是只有哨兵才会得的,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向导也未能幸免。”
十几岁的小孩子,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至今心有余悸。
可他们还是没有害怕,只是同为人类,难免会物伤其类。
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解决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还无法放到人类命运上,只是作为最最普通的人,他们满怀生的希望。
江别秋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挺害怕的。”
“啊?”几个学生一愣,齐刷刷地看过来,“江教授,你也会害怕吗?”
“嗯。”江别秋点点头,“害怕自己执着找的真相原本就是假的;害怕在乎的人不在乎自己;害怕死,害怕痛,害怕不被人理解,也害怕明天醒来一睁眼,就是彻底的世界末日。”
有人小声道:“可域网上大家都说江别秋教授能一拳打十个哨兵,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怕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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