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就够了。”楚恪说,“标准流程。”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海岬。夜幕沉沉,两道车灯平行而各自孤独地延伸,在每个转角处短暂地交汇。
回到城市附近,威尔的车自动驶入了城郊的劳动调遣局,他要去那里登记并充电。楚恪则回了家。他在街口下车,步行回公寓楼上,让智能系统自己去找个合法又合理的车位。楚恪不喜欢新技术,只有在找车位这件事上,智能驾驶系统会让他觉得科技进步是有意义的。
冰箱已经快空了,楚恪一边琢磨着周末去采购,一边从所剩无几的冷冻鸡块里挑了一盒没过期的,扔进了自动炸锅。炸鸡的香味蔓延在空气里,楚恪顺手打开终端,登陆警局网络,搜索威尔·杨的名字。
结果很简单干净。威尔今年二十岁,出生于地下时代。他在地表历08年初生病入院,此后两年多都在医院渡过,直到生命垂危时在最低赛博格保障法案下进行了移植手术,成为赛博格。再之后他就进入了劳动调遣局。
威尔说他在四年前的一桩杀人案中作证,因而遇到楚恪。十一年的探员生涯里,楚恪处理的杀人案超过一百起,传唤的证人超过一千名,早已不记得这回事儿。也许他那天大发神威,当场侦破了案件,给威尔留下了什么“好印象”。但楚恪很怀疑一个赛博格助理会因为“好印象”就卖力干活儿。
威尔确实该说实话的,楚恪想。探员是份薪水很低又不受尊重的工作,他可不是每天都能碰见威尔这么积极认真的赛博格助理。就冲威尔今天那副狗腿劲儿,哪怕他确实别有所图,楚恪也不是不能帮他。
但楚恪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炸锅“叮”了一声,把炸鸡弹了出来。楚恪抛开这些事,咬下今天第一口正经的食物。
第4章
次日早晨,楚恪到达赵艾可家之前,威尔已经到了。他盘腿坐在赵艾可家门口,单手撑着下巴发呆。海风如浪般一波一波将岸边草地吹得倒伏。他在草浪间看到楚恪的车,立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朝楚恪挥了挥手。
“早上好。”威尔说。
“早。”楚恪说。今天痕检机器人完成了工作,不必出勤,威尔便失去了提前进入现场的权限。楚恪越过他,打开了临时警戒线。他能感觉到威尔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楚恪琢磨着如果威尔管他要权限的话该不该给,然而威尔说的不是这个。
威尔问道:“你不高兴?怎么了?”
楚恪眉梢一挑。他确定自己并非喜怒形于色的类型。威尔的细致令楚恪有点儿不习惯,就好像他确实是一个探员,而不是个半心半意的赛博格——楚恪甚至一时想不出警署哪个探员有威尔这种观察力。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楚恪说。
他将那封邮件分享给威尔,后者读了一遍,皱起了眉。匿名邮件没有标题或正文,附件里有一段十几秒钟的影像,从界面看是视频电话的录像。录像的主角是赵艾可,背景是她的书房:
“……西科系统已经在找麻烦了,我收到了威胁信,这几天还被跟踪过几次。昨晚,以及上周五——没关系,我能应付。对了……”
视频没头没尾,只有这一段,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晰:在失踪之前,赵艾可就受到了西科系统的跟踪威胁。这超出了楚恪对案件的预期,他的确有点儿不高兴。没人喜欢麻烦的案子,麻烦的案子意味着加班的日子。
威尔仔细检查了一遍,总结道:“视频是真的,但元数据已经被删除了,时间和电话号码都不详。这个邮件地址也是一次性的。发信者的身份很难确定。”
他对技术的熟练程度让楚恪颇为欣慰。楚恪自己不是拥抱新技术的类型,至少这里有个人能在基础知识上取代那些问句话要隔十五个工作日才回复的警署技术部门。
“没关系,发信人是谁很明显。”楚恪说。
还能是谁?朴成一昨天半遮半掩的态度他们俩都看在眼里。他肯定知道点儿什么,但他不会轻易承认的。这条隐去了所有可供查证的信息的邮件完全表明了朴成一的态度。他有意帮助调查赵艾可,但绝不肯引火烧身。
楚恪和威尔得自己找到证据。
“说说你昨晚的视频电话调查结果吧。”楚恪换了个话题。
威尔点了点头,汇报道:“我整理了赵艾可这个月的视频电话往来记录。一部分通话的对象是她的保险公司,一部分是《盗窃》一文发布后她的同事或朋友打来的庆祝电话——包括朴成一。七次来自于媒体采访,这部分我与对应的机构核实过,赵艾可一律拒绝了。剩下的通话里,三次是当地的汽车经销商来电,一次是体检提醒,一次是报警——就是两周前的车祸报警。”
楚恪边听边读威尔的记录:“汽车经销商,应该是关于她那辆新车。体检呢?”
“十五区中心医院的赛博格年度检查。”威尔说。
楚恪抬起头:“赵艾可是在那儿做的移植手术吗?能不能拿到她的机体资料?”
威尔摇了摇头:“我问了,但对方拒绝告知详情。医疗机构和赛博格护理机构在针对他们客户的调查里有豁免权。”
楚恪轻轻哼了一声。这不是他第一次被豁免权和隐私条款绊住进度了。他叹了口气:“等计算中心的结果吧。”
楚恪等的是警方解除赵艾可的计算机登陆保护。他昨天在书房看到这台计算机时就申请了技术支持,但赵艾可的案子只是个失踪案,优先级不高,远程破解也快不到哪儿去,直到天黑下来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中间楚恪回车里吃过一顿咖啡加谷物棒,这次威尔踌躇了一下,没有回自己的车里,就那么抱着胸站在一旁,假装在眺望海岬尽头踱步的海鸟。他的动作太刻意,楚恪很容易就看穿了。他隔着车窗看了威尔一眼,松口邀请他上车。
“这是您的车吗?”威尔拘谨地坐在副驾驶上,看起来有些局促,基本上是在没话找话。然后他意识到这点,赶紧开口补救道:“我是说,看起来挺新的。四年前您开的不是这辆。”
楚恪正在抽屉里翻找。他竟然只剩下最后一罐自热咖啡了。楚恪边拉开咖啡拉环边回答道:“出任务的时候报废了,换了新车。”
他看向威尔:“我载过你?”
“是的。”威尔说,他微笑起来,“那时候您的车是红色的,很少见的手动车。”
威尔注视着楚恪,似乎期待他能记起来,但楚恪确实没有印象了。或许是做完笔录,出警局的时候。十五区夜间治安不怎么样,对那些在警局困到晚上的小孩儿,楚恪大部分时候会送人家一程。
楚恪尴尬地笑了笑,没等威尔再追述起他们俩的什么陈年旧事,抢先道:“你背后有赛博格用插口,需要充电自便。”
“啊——谢谢,我不用。夜里刚充过。”威尔说。这个话题提醒了他,威尔盯着楚恪手里的谷物棒包装,“昨天我就想问了,您就吃这个吗?”
楚恪耸了耸肩。
“看起来……挺不错的。”
楚恪听得出来威尔这话说得有多违心:“不必,就是很难吃。方便携带而已。”
威尔被噎了一下。他想了想,说:“劳动调遣局楼下有间不错的餐厅。明天我可以带些食物来,用赵艾可的厨房加热。”
“案件现场的东西不能乱动,阿尔方斯没教过你吗?”楚恪诧异道。
威尔一怔:“抱歉,我不知道。”
楚恪这才意识到,阿尔方斯还真可能没教过他。
气氛有些尴尬。楚恪叹气道:“你不用讨好我。”
“不是讨好。”威尔说,他注视着楚恪,“我只是觉得,您还能吃东西,应该享受一些好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个人情感在里面。楚恪扫了他一眼:“你很怀念?”
威尔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就去做消化道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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