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刚刚想到这件事——我们以后,可以稍微调整一下工作时间吗?”威尔说。
“为什么?”楚恪硬邦邦地反问。
“今天真的很晚了,从这里开回市区要一个多小时。”威尔说到这里,踟蹰了一下,“而且您看上去很累……”
楚恪的确很累,但他不需要一个不会累的赛博格提醒他这一点。他冷淡道:“这与你无关。”
“我是派遣专员,作为您的助理,我希望能为您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威尔委婉地反驳道。
有那么一会儿,楚恪在考虑威尔是不是找错了行当。他该去从政的,这话说得太漂亮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发火。楚恪轻微地叹了口气:“我再说一遍,你不必讨好我。”
“这不是讨好,我只是有个建议,”威尔说,“我希望日后我能提醒您时间。您知道,赛博格的生物钟值得信赖。”
威尔讲了个笑话,但楚恪没有笑。疲惫更深地淹没了他,现在他没有幽默感,连愤怒都像隔着一层透明的海水。他支起手臂,靠在车窗上,考虑着是拒绝还是接受。然后他意识到他根本没得选择。
“‘提醒’,”楚恪说,“你只是想要‘提醒’我,有什么必要来问我?”
威尔低低的笑声从对讲机那边传来。不跟楚恪近距离相处的时候,他似乎更自在一些,仿佛他更习惯这种隔空的交流。
“只是知会您而已。”威尔笑道。
楚恪哼了一声,但不是真的生气:“你不是在‘知会’,你这叫‘挑衅’。”
“不必如此严肃。”威尔轻快地说。
“不比案情更严肃。”楚恪说。他感觉自己破坏了气氛,但威尔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在对讲机那头轻笑起来。对讲机的音质有限,赛博格或者人类,这时候都不能听出来任何差异。楚恪倚着自己的手臂,听着无线电的电流声,逐渐被困倦淹没。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楚恪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自动驾驶平稳将他送到了目的地,等楚恪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他惯常下车的位置。对讲机的信号灯还亮着,楚恪迷迷糊糊地伸手打算挂断,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去,他看见了威尔的车。
“您醒了?”对讲机里响起威尔的声音,“我有些担心——”
楚恪说:“我没事。”
威尔说:“那就好。”
一种与环境相得益彰的沉默环绕在车里,楚恪在这沉默里渐渐清醒过来。他按下车窗,试图让午夜的秋风吹散仅剩的一些睡意。楚恪有一个猜测,但他现在太困了,不能分辨那是他的错觉,还是他引以为傲的直觉。他看向那辆劳动调遣局的公务车,老旧的型号,笨重的车头反射着楚恪的车尾灯。威尔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连轮廓都看不到。
疲倦使楚恪放弃了谈话技巧,他看着反光的车窗,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片寂静。
这是个非常自恋的想法,谁能从赛博格的眼睛里看出来爱情?但威尔表现得太明显了,他根本没有试图遮掩:从他的态度,到今天的对话,再到现在送楚恪回家的行为。楚恪是个探员,他的职业要求他保持敏锐。在这种事情上,他也迟钝不到哪里去。楚恪知道自己的长相和职业在一些人眼里是有魅力的,他只是没想到他能碰见一个认为他有魅力的赛博格助理。
他等待着威尔的回答。
“我说是的话,您会申请调令吗?”威尔轻声说。
楚恪嗤笑了一声:“既然担心我申请调令赶你走,何必做得那么明显?你这两天一直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我们多年的浪漫史。”
威尔笑了:“我想我的感情是单方面的。”
“就因为四年前一次我早就不记得的相识?”楚恪不太信。
“就因为四年前一次您早就不记得的相识。”威尔说,“而我记忆犹新。”
这话让人不知道怎么接。楚恪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们现在是上下级,你约我这叫作职场不正当关系。”
“所以我没有打算追求您。”威尔安静地说。他停顿片刻,又说:“我只是……我爱您,所以我希望能向您展示我最好的那一面。”
“作为一个赛博格助理?”楚恪说。
“既然无法以其他身份出现在您面前,我只能接受命运恶意的巧合。”威尔低叹道。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跟念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似的,楚恪想。
不论如何措辞,事实很明显,楚恪的直觉是对的,威尔喜欢他。一个派遣专员,探员助理,喜欢他。很明显,这种感情不该出现在工作关系里。按照规定,现在楚恪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他打开终端屏幕,输入了“调令申请”四个字。在点击提交之前,楚恪停顿了片刻。
“如果我申请调令,你会怎么样?”楚恪问道。
“会延长六个月的服役期。”威尔说。他听起来很平静,对于一个即将因为楚恪一句话而增加服役期的赛博格而言,过于平静了:“如果调查组认为我是故意破坏派遣任务,会再追加两年。”
“你是故意的吗?”楚恪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想过您会发现。”威尔说。
“但调查组会认为你是故意的。”楚恪说,他清楚这种套路。
威尔默认了。
也就是说,一共三年零六个月,楚恪想。他仰头靠在座椅背上,把手臂架在额头,
楚恪知道派遣专员们是怎么看待服役期的,一年的无偿劳动,随机任务,别无选择,活得像行尸走肉。一年时间就足以摧毁大部分人。而现在,楚恪提交这份调令申请,威尔的服役期就会平白增长两年零三个月。楚恪还记得这两天来威尔的积极与活跃。他很有能力,做得很好,甚至好过警署许多专职探员。
“你能保证保持距离,做一个赛博格助理该做的吗?”楚恪问道。
威尔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那是您的希望。”
楚恪重重叹了口气,挥去了终端屏幕。
他下车向威尔挥了挥手,那辆老式的劳动调遣局专车随之亮了亮前灯作为回应。楚恪目送它从路口拐弯,向城市边缘驶去。
霓虹灯牌下,街道空空荡荡。楚恪在寒风中多站了一会儿,直到被车内暖气蒸得昏沉的大脑终于恢复清明。他摇了摇头,将手放进夹克口袋里,转身上楼去了。
第6章
楚恪从没跟一个对他有想法的人共事过,但忽略这件事比他想象得更容易一些。
威尔聪明,并且识时务。当他专业起来的时候,楚恪就没什么可挑剔的了。第三天的早晨,他照常早早抵达了赵艾可的住处,楚恪到的时候他就等在警戒线前,向楚恪挥手微笑,丝毫没有不自在。他或许是死心了,或许是终于懂得如何将感情隐藏起来。楚恪不确定该怎么翻译这种态度。总之,他很满意。
“有什么新消息吗?”楚恪问道。
威尔答道:“您来之前,我打了电话给朴成一。他说他不清楚报告发表后赵艾可的动向,也拒绝承认邮件的事。”
“不意外。”楚恪说。邮件肯定是朴成一发的,但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赵艾可的动向。楚恪在来的路上就查过了朴成一近期的行程,他最近一个月一直在出差,没有空闲跟进赵艾可的采访。
事情至此陷入僵局。楚恪明明已经看到了幕后黑手的名字,却无从下手。他们需要赵艾可计算机里的那些文件,或者至少是一个见过那些文件的知情者。
楚恪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问道:“赵艾可采访过西科系统的人吗?”
“通话记录上有一个,我从赵艾可的通话记录和西科系统网站公布的办公号码交叉对比找到的。”威尔回答道,“阿尼尔·瓦萨尼,是西科系统的目前的亚盟副总裁。七年前,他担任西科系统的研发负责人,被揭露的SYM-1型赛博格机体就是他的项目。”
上一篇:NPC怎么又被我吓裂了 下
下一篇:失业后决定靠装猫生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