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看着三千沉静的睡容,这次他把车开得很慢。
似乎并不想这么快抵达目的地。
荒野的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
蓝有种错觉,车子一路开下去不要停,他和三千可以抵达时间尽头。
时间的尽头或许是永恒。
可他终究还是要停下,永恒只是幻想,目的地还在等着他们。
这一次,三千没再做噩梦,他什么都没梦到,睡眠深处只有无止无尽的安静和黑暗。
于是在他醒来的瞬间,被强烈的绿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千,我们到了,外曾祖母说得没错,今晚可以看到极光。”
待他渐渐适应了光线,透过车窗玻璃,看到极光从地平线升起,像绿色的火焰在夜空里燃烧。
风停了,终年不冻的温泉湖群广袤静谧,倒影着漫天绿色火焰。
废弃教堂静立在绿色的夜空下,白色的墙体被镀上一层流动的绿色。
眼前的景致过于浩大诡丽,不似人间。
“我们下车吧。”
蓝将车停在公路边缘,声音平静。
“好。”
车外的荒原夜晚温度已经跌到零下二十度,可此刻他完全失去了感知冷暖的神经。
蓝拉着三千的手朝湖边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林三千想,他踩过的每处泥土,很可能混有无数族人的骨灰。
他们曾在几百年前的冬至夜晚,在这片土地上选择用火祭的方式烧死自己、烧死流动在他们血液里的诅咒。
名为自由的献祭。
但现在这片土地很平静,连风都静止了,只有漫天极光在流动。
“先不着急,我们看一会儿极光吧?”
虽然蓝没告诉过他计划的具体内容,但三千已经有所预感,他突然低声问,“蓝,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蓝脚步顿住,随后将手指放在唇边:“嘘。”
林三千的肩膀颤了颤,他点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坐在湖畔,看燃烧的极光。
“三千,我在酒馆里说的都是认真的。”蓝突然说。
林三千怔了一下,笑了:“你说婚后赚钱补贴家用的事吗?”
蓝的表情很认真:“对啊,我在想是做街头画肖像的艺术家,还是开个直播间做美妆博主。”
林三千:“做厨师也行。”
蓝:“不行,我只想给你做饭。”
想了想他又摇头说:“那街头艺术家好像也不行,我也不想给别人画画。”
“那看来只有美妆博主一条路了呢。”
两人坐在湖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儿话,就像所有计划着美好未来的新婚夫夫一样。
荒野很安静,只有他们低低的讲话声。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十分钟就要过十二点了。
两人很默契的沉默下来。
“三千,接下来我要做一件事情。”
“嗯,我要怎么配合?”
“待会我需要先把你的眼睛蒙上,”蓝像夏至舞会那天晚上,解开脖子上的蓝色丝绸choker,用它蒙住三千的眼睛,“你不许偷看。”
蓝说:“很快就会结束。”
“嗯,”林三千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这是规则吗?”
蓝说:“不是,只是我不希望你看到这个场景。”
“我该怎么做?”
“记住我,等我,像你以前做的那样。”
蓝的气息逼近,他轻轻吻住三千的额头。
很短暂的吻。
眼睛被蒙住,剩下的感官变得敏锐异常。
林三千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
紧接着,冰冷的枪口抵在他额头上。
就是刚才蓝亲吻他的位置。
梦里的母亲对他做过相同的动作。
林三千的睫毛在绸带下不停颤动,蓝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订婚戒指。
动作非常珍惜、怀念又温柔,蓝说:“别怕,我们订婚了。”
和他的动作不同,蓝的声音有些颤抖。
要完成诅咒的自我背叛,必须违逆诅咒的本能。
而镜像人的本能,是不让本体死去。
在镜像人企图杀死本体的那一刻,便完成了背叛。
诅咒的约束能力也随之失效。
蓝一手扣着扳机,一手拉起三千的手。
虔诚的,在他手背上吻了吻。
“我不怕,”三千在蓝的手心轻轻画圈,反过来安抚他,“我等你。”
还剩下最后半分钟。
彼此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林三千的睫毛再次颤了颤,荒原彻底静止了。
紧接着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蓝说:“三千,我爱你。”
枪声响彻荒原。
随后是密不透风的死寂。
林三千并没有感觉到被子弹打穿头颅的疼痛。
事实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
极光消失了,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林三千像雕塑般静立了片刻,直到有磅礴雨水落下。
雨水滴落额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将他打湿。
束缚在他眼睛上的choker不见了。
林三千睁开眼睛,看到漫天蓝色的雨水落下。
整片荒原被雨水笼罩成明亮的蓝色。
一瞬间,他懵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最终章,蓝会回家的,别怕。
最终章大概周二晚上更,预计我又会像今天这样写很久。
正文完结后会有大量甜甜的夫夫日常掉落,纯甜那种,谢谢你们喜欢三千和蓝。
第32章 最终章
林三千彻底清醒过来时,正躺在庄园的客房里。
输液针头插在他手背上,一位护理师坐在不远处打盹。
屋里很安静,窗外风声不断,枯树枝咚咚咚敲打窗玻璃。
林三千盯着晃动的树影片刻,有些恍惚。
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躺在这里?
他只记得前不久为了做课题研究,他随顾落来到西里柯平原,但后来的事他都记不清了。
林三千正打算从床上坐起身,刚巧顾落推门而入。
“林教授,感觉好些了吗?”
林三千模糊的点头:“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昨晚你到温泉湖畔的火祭遗迹考察,突然高烧昏迷了,”顾落端着药坐在他身边,“幸好有人开车路过把你救了回来。”
林三千主动拿过药,眉头皱了皱:“我自己去的吗?”
“对啊,你去考察一直都是自己行动,”顾落奇怪的看着他,有些担忧的说,“林教授,你真没事吧?”
林三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
那儿什么都没有。
他迷茫了一瞬,微微扬起唇角:“没事,谢谢你。”
在庄园养了一周的病,林三千便告别外曾祖母和顾落姜粥,离开西里柯飞往津城。
新年就要到了,他答应过林夫人留在津城跨年。
飞机起飞时,林三千望向起伏的山脉和白色森林,心底涌起无法言喻的孤独感。
他的视线掠过窗玻璃上的镜像,和自己对视了半秒。
最后沉默着拉下挡光玻璃。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这种感觉太模糊了,就像忘记曾做过的梦一样,无法通过回忆想起来。
……
林夫人看到三千回来十分开心,让厨师准备了一大桌好菜。
“就你自己吗?上次你说…”
林夫人说到一半,突然像失神一样顿住。
林三千耐心的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下文,他看林夫人突然面露茫然,温声问道:“上次我说了什么?”
林夫人愣了会儿,摇头:“…我想说什么来着,突然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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