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奇怪的皱了皱眉,自己刚才怎么了?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在捕捉到前已经消失了。
算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晚饭后,林三千和林夫人聊了会儿天,他身体尚未痊愈加上路途劳顿,有些疲惫,于是洗了澡躺在床上。
就在他熄灯的瞬间,南面的天空突然“嘭”的一声响,夜空炸开蓝色的烟火。
时钟指向十二点,是津城每年惯例的跨年烟火。
林三千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跳。
他愣愣的看向窗外。
接二连三的烟火升起、绽放、熄灭。
烟火燃烧的光短暂的照亮夜空、照亮他的卧室。
莫名其妙的怀念感流淌在林三千的血液里,让他不自觉走到窗边。
他往年很少看跨年烟火,他不喜欢这些短暂又热烈的事物。
他害怕看到它们在自己眼前消亡。
但今晚他却移不开眼。
他静静的挨着窗户,从烟火开始到结束,呼吸在窗玻璃上蒙了层白雾。
夜空重归寂静,空气里有燃烧的味道。
无法言喻的孤独和悲伤在寂静中蔓延。
好像他曾答应过谁要一起看跨年烟火,可那个人没出现,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守在窗边跨年。
可他寻遍记忆,根本不存在这个承诺、也不存在这个人。
林三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的眼泪,等他觉察时,眼角是湿的。
大概是风里有燃烧的灰烬熏眼睛吧,林三千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三千发觉自己变得奇怪。
他总是感到不安,强烈不安时会下意识摸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好像那里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到人群中有穿蓝裙子的女性走过,他会下意识回头,好像在寻找什么…
逛超市走到酒水货架会下意识多停留片刻,好像以往一定会买点什么…
经过公寓楼下的甜品站时,会有种走过去买两个冰淇淋的冲动…
可他其实很少去甜品站,虽然喜欢冰淇淋,但第二份半价的促销方式并不友好。
买一个不划算,买两个又吃不掉。
但这天他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您好,请给我一份海盐甜筒,谢谢。”
甜品店小姐姐热情的说:“先生,我们第二份半价哦,买两个比较划算呢。”
林三千犹豫了片刻,点头:“好,那麻烦给我两份。”
“好的,一共收您6元。”
大冬天的,林三千把两个甜筒咬在嘴里,冻得牙齿打颤舌头发麻。
本该甜甜的冰淇淋化在舌头上却觉苦涩,眼睛又不自觉的发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那天晚上因为吃冰淇淋胃疼得睡不着,他吞了两颗胃药后悔万分。
…以后再也不乱吃冰淇淋了。
这种毫无缘由的孤独感,渗透了林三千生活的所有细枝末节。
回到熟悉的公寓,他总觉得卧室的墙上原本贴了很多照片,至于是谁的照片想不起来了,只感觉现在被撕得空荡荡的。
衣柜里清一色是他的衬衫,只占了一小半空间,似乎少了很多谁的衣服。
厨房里也添了许多崭新别致的厨具。
好像是房东新近给他买的,可他平时不做饭,这么好的餐具恐怕要落灰了,怪可惜的。
林三千被毫无缘由、又密不透风的孤独和失落感弄得喘不过气。
于是他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心理医生试图通过催眠为林三千寻找症结所在。
他在医生的催眠引导下睡着,来到一处光线黯淡密闭的房间。
房间角落放着一个陈旧又巨大的衣柜。
林三千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坏孩子锁进衣柜里欺负过,那段记忆痛苦又模糊,就像被封在磨砂玻璃盒里的标本,看得到轮廓却看不清内容。
他也忘记自己是被谁救的了。
林三千下意识朝衣柜走去,可每次他试图打开衣柜,就会从梦境跌落现实,催眠被迫中断,真相也无法解开。
医生只得给他开镇定的药物。
林三千依靠药物度过了这个压抑灰暗的冬天,他时常孤独得喘不过气。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冬都的降水开始增多。
一个阴雨未晴的午后,林三千等红绿灯时,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的人群中闪过一把蓝色雨伞。
林三千不知道自己突然发什么疯,心跳砰砰砰在胸腔里狂跳,他全身血液逆流,在绿灯亮起的瞬间立刻踩着斑马线冲向对面。
甚至没注意避让右转的车子,被迫刹车的司机朝他狠狠咒骂。
林三千和司机道歉,蓝伞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整座城市也迅速褪色。
他回到办公室,白图南把蔡果带了过来。
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蔡果是他回夏城为母亲扫墓时,偶然在福利院救下的小姑娘,后来小姑娘被白图南收养。
蔡果拥有绘画上的天赋,此刻她正趴在白图南的办公桌上专心画画。
蔡果看到林三千进来,很开心的朝他挥了挥手:“哥哥。”
林三千微笑着走过去:“可以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
蔡果稍微挪了挪身子,让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她的画展现在林三千眼前。
画面背景是一处破旧的站台,熙熙攘攘人群流动,人潮中站着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
但蔡果没给他画上五官 ,脸上空白一片。
麻痹感从林三千脚底腾起,迅速游走全身。
嗡嗡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林三千像石雕一样怔在原地。
“哥哥,怎么了?”
小女孩敏锐觉察到林三千情绪的波动。
某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可他没办法说清到底是什么。
林三千拿起画,手指有些抖:“你见到过这个场景吗?”
蔡果摇头:“梦到过好几次。”
“为什么他没有脸?”
“梦里看不清。”
“他是谁?”林三千的声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蔡果继续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梦里印象很深刻。”
林三千对着画,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果果,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
林三千把这幅陌生又熟悉的画挂在公寓的墙上,他时常对着画中没有脸的蓝裙子“女生”发呆。
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想起对方的五官轮廓,可每个下一秒都是茫然。
直到一天夜里,他照例坐在窗边静静的凝视这幅画。
城市的灯火把窗玻璃照亮,他转头望向窗外的瞬间,猝不及防和自己映在玻璃上的镜像对视。
他盯着城市灯火中的自己,在暧昧的光影里,这个影子渐渐和素描里无脸蓝裙子“女生”重合了。
那天夜里,林三千做了个梦。
他梦到熟悉的密闭屋子,梦到屋子角落老旧巨大的衣柜。
和数次催眠治疗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巾。
林三千照例走向衣柜前,门上垂着一把略微生锈的锁头。
他迟疑半秒,轻轻叩响衣柜的门。
“请问,有人在里边吗?”
他把当下的情景和少年时期的伤痛记忆重合了。
可出乎他的意料,衣柜里发出响动。
紧接着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的声音:“教授哥哥,你怎么把自己的新娘忘了。”
新娘。
这两个字化作热流渗透他的血液,涌向胸腔深处。
“别忘了规则,用choker蒙住眼睛,我才能告诉你该怎么做。”
“…好。”
林三千像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将套在手上的蓝色丝带解下,蒙住自己眼睛,系紧。
“你说过的,我每次总能给你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教授哥哥,我要给你找回丢失的新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是锁头弹开的声音。
林三千心脏剧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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