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淡淡地一笑。然而,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因为看见那迎面而来的人而止住脚步。
那是个美丽的银发少年,他身上还穿著骑马装,流了些薄汗。他没有让仆人跟著他,而是选择独自一人走在这长长的廊道上。他慢慢地越过青年,那高挑的背影和在走廊上奔跑的男孩重叠在一块儿,他们就像是存在在同一个时代,但是却又渐渐地擦肩而过。
艾维斯摩尔沈默地站了好一阵子,直到眼前的幻影如同炊烟般渐渐消逝。
在离去的时候,负责管理此处的老先生亲自将这稀有的访客送到了门外。
“艾维斯摩尔先生,我相信这一天令您感到愉快。我诚实地说,这个地方有许多值得探究的东西,包括它本身的历史,但是……”老先生摘下眼镜,用衣袖擦了擦,边说:“这里即将被拆除,不久之後。”
青年抬头凝视著这个地方,他轻声回应:“这确实令人感到难过。”
在艾维斯摩尔坐进车子的後座之前,老先生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说:“噢,您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先生。我想,大约三天前,也有一个人拜访过这里。”青年止住了动作,他回头看向这尽责好客的管理员。
“那是一个博学的老绅士,对,他看起来非常熟悉这里。但是我们没有机会多谈话,他只待了一会儿,这真是件遗憾的事情。先生,您拥有与他相近的气质,我想您也许和他认识。”
艾维斯摩尔轻点了一下脑袋,他走过去握了握老先生的手,与他拥抱道别,并且说道:“是的,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知道他来过此处。”
在送走了最後一位访客之後,老先生回到了他私人的工作处。
他是个历史学者,并且正在对这古老的贵族宅邸进行研究。但是他不能反抗政府的决定,这地方太老旧了,已经无法修葺。在拆除这里之後,政府会妥善地利用这一大片的土地。
入夜之前的冷风从窗外霸道地横扫而过,写字台前的书册和纸张尽数飞散在地。老先生赶紧去合上了窗户,接著边叹息边弯下腰收拾眼下这一片狼藉。在这时候,他发现到了什麽。
那是一张极其老旧的照片,但是保存得还算完整。
老先生将它从地上拾起,抬著眼镜细细地瞧了一会儿,然後走到了桌案前,扭开了灯。在看清照片上的人物时,老先生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照片里的黑发绅士拥有一张与他今日的访客相同的容貌,在下方标明人物的名字和年份──艾维斯摩尔.柏金,一八六八年。
这是一趟平顺简单的旅程,比想象中的容易。
艾维斯摩尔走遍了任何银发公爵曾经所到之处,包括了纳塞河岸、卢浮宫,然而,他始终没遇上他的大人。
但是他知道这趟旅途最後的终点会在什麽地方。到那里需要一点时间,因为它存在的地方相当隐蔽,也许在这三十年内,都不会有人再前去那里。
知道那个地方的车夫并不多,虽然血族确实可以依靠自己的双腿快速行动,不过他们没必要浪费这样的体力。
艾维斯摩尔坐在马车里,这里的道路汽车难以通行。马车,那是唯一在这个新时代退步的可怜玩意儿,它就要遭到淘汰,但是人类无法否认,它在许多时候依旧具有用处。
黑发青年静静地凝视窗外,他看著那渐渐往後退的松柏树林。在转过眼的时候,瞧见了对面座位上坐著的两个人。那是严肃的银行家先生,以及俊俏好玩的花花公子。
『奥利克先生,请好好地坐著,我相信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都知道,在马车里四处窜动是相当不适宜的行为。』
『噢,威廉.科威特先生,要是你觉得呼吸困难,可以解开你领子上的一颗扣子,也许这样会感觉爽快一些,而不是令人窒息。』
也许他现在回过头往外看,就能瞧见後方跟著女士们乘坐的马车。那定然是个美丽的幻影。
这是他曾经有过的短暂友情,虽然充满了血腥和险恶,但是依旧令人难以忘怀。
“……先生,我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庄园。”
简陋的马车停在了那古老的庄园大门外,车厢内的绅士俐落地跃下,并且往那看著这宏伟的大庄园、面露讶异的年轻车夫手里塞了一个银色坠子。
“请带著它。”黑发青年冲著马车夫说道。“记住,千万不要弄丢,在回去的路程。”
马车夫摊开手,低头看著那雕刻著荆棘和玫瑰的圆形坠子,脸色古怪地笑说:“慷慨的先生,我是虔诚的基督徒。”
“这和基督或者上帝没有任何关系。”青年抬眼看著这比过去更加荒废的老旧庄园,轻声说道:“听取我的劝告,暂时带著它,不会有任何坏处……这里充满了你所不知道的陷阱,而它,能保护你。”
黑发青年并没有等待马车夫的回应边推开了庄园的铁栏大门。
他绕过那一座拥有慈悲面容的天使雕像前,在薄雾弥漫的庄园内缓步前进,直到站在那宏伟壮丽的大门面前。
他打量著门上的古怪雕塑,接著将它推开,大步而入。
艾维斯摩尔已经熟知这个地方。他在公爵的梦里,对它有了新的认识。
黑发青年站在那紧闭的房门前。
他在过去不曾行经这里,公爵从来不会允许他靠近这个地方。这里是塞勒斯汀.柏金亲王诞生於黑暗的处所。
艾维斯摩尔握著门把,他无声地溢出叹息,在完全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时,才将门给推开来。
窗口大大地敞开著,灼热的晨晖照耀而入。黑发青年由外踏进那满是尘灰的凌乱卧房,他一步步地走向那站在窗边、背对著自己的高大身影。
“我来了。”艾维斯摩尔停下了他的脚步,他清亮的声音在这空旷杂乱的卧房里回荡。
“你的艾维斯摩尔来了……大人。”
第69章 番外三 The Never Ending Story(下)
艾维斯摩尔慢慢取下了帽子,双手抓著它, “你在看日出麽……?大人。”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在夜晚也能看到它。我说,在电影院。我建议我们一块儿去,那一样很迷人。”
“我跟随你的脚步走访了许多地方,我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跟你说,大人。我相信你也一样。”
艾维斯摩尔慢慢地走前几步,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那冰冷的手指。但是公爵却轻轻地将手给抽离,他并没有回过头。
青年仰起脸,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他小声地问道:“你不愿意回去麽?”
“如果你希望,我们也可以回到这里。”艾维斯摩尔看了看这个地方,他试图表现得自在,“是的,大人。这是你的住处,我可以给费伯伦捎封信,他会明白的。虽然要和新世界的那些家夥们道别,不过这里的空气也许更适合──”
“孩子。”老迈的亲王打断了艾维斯摩尔的言语,他微微地侧过脸,浑浊的蓝眸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黑发青年。接著,他缓慢地离开窗边,微仰著头环视这杂乱的地方。他走到那腐朽的大床边,站在那翻倒的柜子边。
那里已经结满了蜘蛛丝,厚积的灰土覆盖住了那已经腐朽的木架。公爵慢慢地俯下身,将那矮立柜扶起,空气中立时卷起了尘灰。它缺了一只脚,已经没办法站稳。
“艾维斯摩尔。”塞勒斯汀公爵轻声地诉说:“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自我坠入黑暗,我以此地做我的归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们活得越久,制造假象的能力就越优越……看看这个地方,艾维斯摩尔。”
公爵渐渐地张开手,仰视著此处,“它失去了我的力量作为源头,最後终将回到原来的面貌……”他垂下了眼,望向青年。
艾维斯摩尔静默地望著前方,那垂老高大的亲王慢慢地向他走来。他黑色的斗篷就像是黑色的帘幕,足以将这里完全覆盖。他的满头白丝长至脚踝,那双由蔚蓝逐渐转为暗红的血目就像是淌著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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