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拿着第一本教材回家学习那几天,她说她特别紧张。因为给我的教材是她编的,所以不能找别的题直接给我做,只能自己当出题人。最后,她以六三一的比例,整合出一张题目难度为‘普通偏易、较有难度、很难却不超纲’的试卷。
李老师早就被村镇学生训练出耐心了,她当时只想着‘这小孩挺聪明,但第一次学物理……只要他能考个及格、不,四五十分也行,我就继续教他……’
想着想着,她忽然也觉得自己的教材太难了,担心我能不能考上三十分。等我真正去她办公室接受考验时,她已经想着‘不管他考几分,只要他认真做到最后……’
令她没想到的是,我会为了奖励拼到这个地步。
她想过我只得六分,十六分,二十六分的情况,也想过我很聪明能及格,运气再好一点考个七八十分的情况,但她从来没想过我真能拿满分。她说她都想指着那几道难题问我怎么做出来的,我的解题思路是什么。最后却还是将激动压回心底,给了我另一本教材。
那天,她拿着我满分的试卷心情格外开朗,在村道上走了几公里仍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
她觉得考满分的人不是我,而是她。她觉得自己的教学方式得到了肯定,得到了我的肯定,得到了我这张满分试卷的肯定!虽然她心知肚明,能把这试卷答满分大概率是我比较特别。可毕竟我看的是她编写的教材啊!
李老师开始对我倾注心血。不但教我知识,还在各方面纠正我的坏毛病,生怕我这棵宝贵的试验小树长歪了。
她说自己本想一路送我到奥林匹克的赛场外,看到我开花结果的样子。只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是看不到了。她很感谢我,我让她忘记了曾经的自怨自艾,将她从和他人攀比的地狱里救了出来。她这棵树,似乎终于在教育领域结出一颗果实。
第63章 掉魂终:二百块钱
=================================
我看到这,已经趴桌上哭得像个泉眼。
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她。告诉她: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而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信的最后,她嘱咐我拿着这二百块钱和这封信,去省城某院找她老同学某某某。对方是她的朋友,会接替她照顾我,安排我在省里的考试。奥林匹克有年龄限制,这事拖延不得。
我把信封倒了个底朝天,又趴在地上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这二百块钱’。
钱被人掏走了。可信过了太多人手,我甚至不知道被谁掏走的。若管我爷要钱去省里,砸锅卖铁也能凑出五十一百的,只不过我前脚走,后脚我爷就得饿死在家。
月亮距地球三十八万四千公里,太阳距地球一点五亿公里,我距离它们有二百块钱那么远。最后我没去上省城,李老师的朋友也没来乡下接我给自己添麻烦。
李老师不在,我连学费都得硬凑。全校男生的零花钱都让我抢了,一学期才抢了三块二毛六,高二都没念完。听说后来我在学校里是反面典型,老师都用我教育学生不要偏科,别以为一两科成绩优秀就可以走捷径。
刚辍学那阵,我托人联系了个师父。心想干脆唱二人转挣钱去吧,要是挣得多就去省里考试。于是我在家练了练翻跟头,上门拜访师父。
那师父在当地小有名气,带了好几个徒弟。有六七岁的,十一二的,还有和我差不多十六七的。
我去的时候,就是那十六七的大徒弟接见的我。他夸我跟头翻得不错,又给我个葫芦丝让我试试。我哪会吹那玩意儿,他说二人转演员说学逗唱、文的武的都得会一点,这葫芦丝算简单的了。
我不知道他是太寂寞还是太热情,非要教我吹葫芦丝。我还记得他教了首刘三姐里那个山歌好比春江水,我学了一个点才终于吹出个调儿。那小子一个劲儿夸我是二人转界的天纵奇才,明日之星。我俩就差拜把子的时候,师父终于教完二徒弟,来厅里见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让我回去,说我干不了这行。
我心说我还啥也没——那古道热肠的大徒弟已经秃噜秃噜地说完了我的优秀表现。天天练唱的嘴皮子是快。
结果那师父摇摇头,一指旁边的大徒弟,口齿清晰地对我说:“你一个男孩纸想干这行吧,要么长得像黄鼠狼似的。”
又一指手边墩墩胖的二徒弟,“要么长得像猪八戒似的。”
最后指指我道:“唯独不能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咱们二人转男演员在台上是丑角,你这小脸蛋儿好看是好看,但在这行里算先天不足了……”
几年后,我在镇上遇见回乡看姥姥的吕师姐。她在轿车里叫住我,问我是不是柯岚,问我怎么还在这,难道连我都没考过省试。李老师怎么样了,我现在在干嘛。
我告诉她我是柯岚,我没能参加省里的考试,李老师已经过世六年了,我现在在跳大神。
吕师姐看了我半天,问我想不想当兵。
我问她部队有年龄限制没,收老头不,六十多了,会做饭。
吕师姐笑了,递给我一张名片,让我有困难去找她。
我没去找她。自从我过了奥林匹克参赛年龄,就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
我枕着胳膊目送空中的两只鸟回家,心情宁静得好像回到十年前,自己终于超出竞赛年龄的那天。
再也不用像西西弗斯那样,每天将巨石滚上山,又眼看着石头从山顶滚下去。不用每次刚攒够车票钱,就发现家里不剩一粒米。不用连吃饭都有负罪感,恨自己为什么长了张嘴。
很对不起李老师,但我不用努力了。我再也不用努力了,我也没有努力的机会了。因为奥林匹克对我关门了。
现在杜奉予也对我关门了。
什么再跟我待在一起怕自己迷上我,什么长相是假的……假的还不给碰,藏着掖着的贼精贵。
我的身体依旧有强烈的麻痹感,抓着身旁的玉米杆都站不稳。
其实仔细想想,杜奉予这票是我赚了。
虽然他搞了我一身伤,但他的冰清玉洁也被老子搞走了。以后他跟女朋友上床得想起我,跟男朋友上床还得想起我。每天晚上被鬼缠、夜不能寐的时候,更得想起我。
我肉体上的创伤早晚都能痊愈,但他这辈子都得背负我是他第一个男人的心理阴影。等他晚上孤枕难眠的时候,有他后悔的。
我手脚并用地爬回村道,刚想继续爬上摩托车,躺上面抽根烟等胳膊腿儿好使了再骑回家。一回头却发现杜奉予还没走,人就坐在二十米开外、他自己的拉杆箱上。
“…………”
我睁大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起身,抽出拉杆箱的拉杆远远地看着我,没有过来的意思。
“哼。”我低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摩托的边撑踹上去。即便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似的,仍倔强地推着摩托车往家的方向挪,只想远离这个有他的地方。
呵呵,天快黑了,一会鬼就要出来抓他了,但我可要跑了。
第二卷 完
--------------------
第三卷 写完再发,这回真不用等半年
第64章 情人偶01:浮尸
===============================
——母亲给老人买了棉衣棉裤,托我寄来。我也给你捎带了些吃的,是朋友从内蒙古带回来的风干牛肉和奶酪。你尝尝如何,合口味的话我多弄一些邮过去。立秋后夜里的风凉了,晚上不要再踢被子了。你和爷爷还好吗,有什么需要写信告诉我。
杜奉予于一九九六年八月八日
薄薄的信纸上印着几行深蓝色的钢笔字迹,下方的署名揭示了写信人的身份。
杜奉予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独特。虽然信上的字大小平均,横平竖直,离远看还有种印刷体的工整感。但每个字的每一笔都毛糙而修长,像字的草图。
字写得像蜘蛛网似的……我腹诽道。
在杜奉予离开乡下的第四天,爷爷就从村长那领到了杜奉予寄来的邮包。里面有姑姑给他买的棉衣棉裤,还有杜奉予捎给我的零食与信。
上一篇:沙雕佛主的宠妻养崽日常
下一篇:稳住,我开演了[无限]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