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案子,709镇定剂的走私案?”
“对,”科洛横过来一条长腿搭在椅子上,语气怀疑,“老冯让我走一周,我手里没有别的案子一周之内能结案移送的——”
“坏了,”他忽然面色一冷,“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案子,那我肯定见不到主犯了,老沈要问的话铁定也问不成了。”
他说着起身就要走,宋询礼急声道:“你干什么去?”
“我回一趟局里,”科洛低声道,“我忽然想起来,现场搜查的时候缴获了他们的终端,那里面说不定会有老沈要的东西。”
“现在?”
“对,”科洛披上外套,“就现在,免得夜长梦多出问题。”
“那我——”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回来了咱们继续喝。”
科洛扯着衣服袖子,急匆匆地走了。
宋询礼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对着满桌几乎没动的菜和对面两个空荡荡的位置,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隔壁桌有人在划拳,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如浪潮般,将他倒酒的声音淹没。
烧烤店的恒温系统似乎已经老旧,灯光裹在微微呛人的烟雾中,像在捉迷藏,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宋询礼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喝醉了,他一抬头,隔壁桌已经空了,一桌残羹冷炙,杯盏东倒西歪。
他皱了一下眉,晃晃悠悠地打了个呵欠,有些茫然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终端通讯灯在闪,是科洛。
他按了接听。
通讯频道里一片静默,电流轻微,好像落下了雪花。
第456章 药
车子在彷徨的黑夜中飞速穿行。沈昼坐在主驾驶的位置,盯着车窗上映照的花花绿绿的霓虹,从终端里调出某个通讯频道,可是手指又在空中一停,似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王斯语在他身后,抱着手臂蜷缩着。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他们抵达了中心城郊区的一座别墅。
下车时不经意望一眼地图,沈昼忽然发现,这里竟然距离花城大道很近。
“杜宾德夫人住在这里?”沈昼迟疑道。
“自从君赫酒店出事后,她就一直住在这。”王斯语说。
沈昼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很疲惫,离开咖啡馆后就神情恍惚,绷直的脊背颓丧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一寸一寸塌陷。
整座别墅灯火通明,沈昼跟着王斯语走进大门,长长的车道两边是整齐的花园,茂盛葳蕤的植物在夜色之下显出一种生气蓬勃的怪诞,仿佛要跳起摇晃的舞蹈来。
门廊下站着一道人影,越走越近,能清楚的看见她穿着整齐的套裙,夜晚还如此穿戴齐备,想必她早就确信沈昼会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杜宾德夫人温和地道。
“您不用专门出来等我们。”
“没关系,”杜宾德夫人回头对王斯语招了招手,“戴丽已经睡了,我现在无事可做。”
一行三人穿过门廊走进了客厅,王斯语才后知后觉地对沈昼解释:“戴丽是夫人的侄女。”
沈昼略一点头,他知道戴丽·杜宾德的名字,君赫酒店那场惨剧的最开始,就是因为杜宾德先生想给侄女戴丽一个盛大的成人礼。
杜宾德夫人悠悠地回过头看了沈昼一眼,道:“戴丽自从那件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有时候要常年待在疗养院里,我和斯语也是在疗养院认识的。”
她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好像领居家的阿姨碰上了隔壁的小姑娘,可是事实上呢,她们几乎快要挖据出这桩陈年秘辛的真相,做为前第一夫人,杜宾德夫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但丈夫死后,她能隐忍蛰伏,暗中调查出这么多东西还不被对方所察觉,这足以让沈昼钦佩。
来的路上沈昼想,他之所以能找到被约翰·普利藏起来的证据,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桐垣。
在首都星,恐怕没有人会怀疑桐垣,更遑论猜测她动手杀人此种极尽荒诞的论调,或许文明的外衣将人们的认知都固化了,沈昼不可避免地想起蕾妮的死,他又何尝不是被文明和秩序的糖果所蛊惑,人性的狡猾和残忍要远超过他们自己的想象。从这一点上来说,反而是雾海多了几分微妙的、荒诞的真实。
从霍姆勒荒原上走出来的桐垣可以杀了智光久让来报仇,身陷首都星的沈昼,却不能轻易地杀死谁,哪怕这个人有罪。
“斯语,”杜宾德夫人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王斯语如梦初醒般看向她,声音乏味:“没,没事……”
“太累了吗?”杜宾德夫人和蔼地问,“不如你先去休息。”
“不!”王斯语断然拒绝,“我没事,请让我留下。”
杜宾德夫人隐晦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那就进去吧,我们进去说。”
会客厅大而空旷,似乎久不待客,冷清非常。杜宾德夫人回过身:“随便坐吧。”
她和王斯语坐在一起,沈昼在他们对面。
“按理来说我应该和你寒暄两句,”杜宾德夫人微笑道,“但我不想绕什么弯子,我想你们年轻人应该也很忙,没空赔我这个老阿姨浪费时间……沈律师,关于我丈夫的事,你有什么想问我,请尽管说。”
沈昼深吸了一口气:“麻烦您将当天现场的情况,您能回忆起来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尽管这些话杜宾德夫人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她还是没有反驳沈昼的问题,平和地道:“宪历四十二年十月八日,我和我丈夫还有戴丽一起从中心城的家里出发,去往君赫酒店……”
她一直说了将近二十分钟,多年之后,她已经能平静无波地讲述出这件对于她来说噩梦一生的事故,可是过往多次,向无数人陈述过这件事,都没有让她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那么今天呢?
沈昼听完后,神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是问道:“也就是说,杜宾德先生除了中途去过一次休息室之外,没有离开过宴会厅?”
“是的。”
沈昼斟酌道:“您还记不记得,七点三十分除了杜宾德先生,休息室里还有谁?”
“啊?”杜宾德夫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当时宴会还在正常进行……”
沈昼抬起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道:“您只管告诉我。”
杜宾德夫人皱着眉仔细回想,最后不是非常确定地道:“似乎还有……桐垣小姐。”
“桐垣?”沈昼目光一凝,“她在总统先生之前还是之后离开?”
“应该是之后。”
“桐垣在休息室呆了多久。”
“这……我记不清了,总之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她在,就坐在我旁边,这前后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沈昼又问:“陪着杜宾德先生一起去休息室的还有谁?”
“还有一个秘书和一个保镖,但是他们都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杜宾德从休息室回来不久,安保团就监测到酒店附近有力场变化,然后宴会众人被要求撤离,撤离途中,发生激烈的交火,随后宾客几乎全都晕倒,救援队赶来之后,地下车库一条急救通道的安保全部死亡,而载着机甲的卡车,就是从那里进入。
再后来就是那场震惊联邦的大爆炸,爆炸之中,不仅杜宾德丧命,死无全尸,连带着君赫酒店一层、负一层都坍塌,后来从现场收集到没有记录基因编译码的血液竟然只有三份。
也就是说,刺杀现场潜入进来的刺客,只有三个人。
而这三人被证实是杜宾德议员时期的政敌的关联,所以杜宾德总统刺杀案被定性为政敌报复。而对于刺客只有三个人这件令人惊愕的、笑话一般的事,官方秘而不宣,成了永久的隐秘。
“竟然只有三个人……”
“是啊,”杜宾德夫人苦笑,“虽然我也觉得离奇,但是他们将现场的收集记录和检测报告都送到了我手里,我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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