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坐到空着的床铺上,有点丧气,他怀疑人生的样子让女孩闭上了嘴。
床很硬,就是一个焊接起来的金属架子,上面铺着被褥,坐久了,金属的凉意就会透过薄薄的布料传给身体,越来越冷。
但其实不光是拘押所,主城大部分家具都是金属的。
野外危险重重的今天,外出采伐木头的行为是不理智的,金属却能反复熔炼,木头慢慢成了比金属还要贵重的物资。
空气尴尬地凝固了半分钟,女孩掀开床角的被子,摸出打开了包装的压缩饼干,从里面抽出一条递给温故。
“你饿不饿?吃块饼干?”
“谢谢,你很善良。”
温故确实饿了,在手铐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容易疲惫,于是拿过来就咬了一口。
不好吃……
徐西霜果然是在吹牛,还说统治区的东西什么都好吃,这种叫饼干的东西真的又干又硬,也没什么味道,哪有烤狼肉好吃?
美食最能拉进人类之间的距离,不好吃的美食也一样。
两个人在各自的床上面对面坐着,一起“咯嘣嘣”嚼饼干充饥。
温故问:“蝴蝶长什么样子?漂亮吗?”
女孩很惊讶:“你没见过蝴蝶吗?”
温故:“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蝴蝶是哪种动物……”
徐西霜就是追着蝴蝶误入了污染区,污染区有不少他见过、却叫不出名字的动物,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蝴蝶。
“哦……”女孩拉了个长音。
这个时代,人们总是有很多与众不同的经历,她体贴地没多问,低头从裙子侧面的小包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蝴蝶形发卡,随着她手的晃动还会变换颜色。
“你瞧,就是这样的,它们的翅膀挥动起来特别漂亮,迎着阳光看,磷粉会发光哦!”
“哇!”
他曾经见过,但很少很少,是美丽又脆弱的小东西。
女孩宝贝似的把发卡塞回去,问:“你喜欢?”
温故拼命点头,他觉得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又要多一点了。
“我家有蝴蝶,别看被治安处收缴了几只,但还有很多哦!你想看的话,可以来我家做客!”女孩笑眯眯的,光洁的小脸上洋溢着热情,“我叫琼。”
“我叫温故。”
……
第二天清晨,温故醒来的时候,发现囚室里就只剩下他自己。
昨晚美丽的小女孩和蝴蝶饰品仿佛是一场梦,直到他看到对面床下的空饼干袋子,才意识到不是梦,而是自己的污染能力被束缚得太严重,连有人打开囚室把人带走都没察觉到。
他本以为宋海司会按照约定很快接他出去,没想到,等了一整天,从天亮等到天黑,还是没人来招呼他出去。
倒是不远处的囚室弄出了很大动静。
起初只是一些皮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后来是很大的呵斥声,混杂着野兽般的咆哮声,一声接一声撞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出令人恐怖的回音。
温故稍稍探出一点头,就看到昨天那个没开灯的囚室里的变异人被带出来,它还保持的人类的肢体形状,但没穿衣服,因此可以看到浑身上下布满了眼睛,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密度。
温故在污染物的问题上见多识广,但不代表他没有喜好,眼睛和口器什么的最讨厌了!
他缩回脑袋,继续等宋海司。
琼说宋海司下令抓走了她神志清醒的姐姐,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无论是对张尧还是对自己,他都保持了相当严谨的态度,不像是随意给人定性的那种人。
等等,他这么久不来,是不是自己的评估没通过?
他会不会下令把自己送回污染区?就像他对其他人一样。
想到这里,温故开始不安了,就那么辗转过了一夜,接近凌晨才睡着。
他是被人叫醒的。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被子里钻出来,看到宋海司正隔着栅栏盯着自己,而刚才喊他名字的,是那天晚上送他进来、昨天还给他送过一次饼干的那名看守士兵。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宋海司依旧是惯常那种审视的目光,但今天似乎有些特殊意味,温故想不出那是什么,就冲他笑了一下。
“早上好。”
宋海司别开眼睛,冷冷地“嗯”了一声,然后对士兵说:“开门,人我要带走。”
宋总巡查官提人不用手续,他的脸就是手续。
士兵二话不说打开门,目送犯人脚步欢快地跟在宋总巡查官身后,走出几步后,突然回头对他挥挥手说:“再见”。
瞬间可爱化了。
出了拘押所的门,宋海司径直走向一辆越野车后座,温故轻车熟路跟在他身后,还不忘回手关上车门。
“你没睡好?”宋海司盯着他的眼睛问。
“嗯?挺好的呀?”不知道自己眼圈有多黑的温故化身金鱼,忘了昨晚自己前半夜辗转难眠来着,还在疑惑他为什么这样问。
宋海司收回目光,仰靠在后座上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帮温故解开了手铐。
他的眼底满是血丝。
温故没睡好,而他干脆一夜没合眼。
这两天,为污染潮遭遇战写报告,处理伤员和估测损失,安抚死者家属,追踪污染潮,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对温故的处置。
高风回到基因检测处就立刻召集人手开会,最终给出书面建议:虽然所有评估全部通过,但污染值太强大,β细胞含量太惊人,且有感染他人的能力,建议遣返污染区,或清除。
得到消息后,宋海司直接去找了统治者叶先生。
理智告诉他,高风的判断没错,所以他没去找高风掰扯,而是跑到叶先生的官邸待了整整一夜,不仅是为了温故能留在主城,更是为了录用他进巡查处工作。
他那么强大,能轻轻松松杀死一只S级的污染物,还不够资格让他们冒一次险、破一次例?
他说服了叶先生就马不停蹄跑到拘押所来接人,怕他跟某些爱挖墙脚的人跑了。
温故呆呆地看着被他扔在一边的手铐,感受着身体里回笼的力量,嘴角慢慢扯开:“我的评估通过了吗?”
宋海司又是随意地“嗯”了一声,让温故明白了,他现在不想说话。
可他真的很高兴。
要是张尧在就好了,就可以问他要怎么才能在主城好好生活了,他现在连一点谱都没有。
像是看透了他的惆怅,宋海司说:“你的污染物编号是S614,回头巡查处会为你安排住的地方。”
“哇!你真善良!”温故妄图通过言语上的自我催眠对宋海司改观,眼巴巴地问:“真的会给我找住的地方吗?”
“嗯,你从今天起就是巡查处的巡查员了,好好工作。”
“??”
“给你一星期。”宋海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拿去背熟,上面的规定不许违反,惩罚措施上面都写清楚了。”
“!!”
温故接过来,只见红色塑料封面上写着一行烫金小字——
《污染物管理条例》
第9章
车里空气陷入凝滞。
直到张尧打开车门坐进来,回头一看,就看到两尊雕像,其中一尊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红本本。
他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本本,朝温故晃了晃:“哎?我也有,刚领的!”
温故看了一眼他的本本,慢吞吞眨眼:“我,我没打算加入巡查处……”
张尧回头震惊地看着他:“什么?你不想加入?你知道多少人想加入都不符合录取要求吗?”
温故鼓起嘴巴:“可是你们也没问过我。”
张尧语重心长:“你不想为人类做贡献吗?”
温故想了想:“我为什么要为人类做贡献?”
张尧:“。”
让一个从出生起就是污染物的家伙为人类做贡献,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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