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笺(39)
艾莉丝看着曲烁,心痛不已,她一字一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曲烁盯着她,怒气几乎灭顶,气极反笑:“你……你他妈的从哪听来的?!!!谁告诉你是曲家人杀了爸妈!!愚蠢!愚蠢至极!!”
这是曲烁第一次说脏话,丝毫没有形象只想发泄出来,他的手在抖,桃木剑轻微蹭过艾莉丝的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曲烁真的想一剑杀了她,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不是因为那一点姓氏的联系,而是他还需要这女人告诉他破解之法。
于是,曲烁艰难的把剑移至一边,在艾莉丝以为他想通了的时候却是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异常响亮,震得杨敖都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颊。
“我从不打女人,这是第一次,但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曲烁打她的那只手虚握在腰侧微微颤抖:“看在你姓韩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这不意味着我错了。”
曲烁一把拎起被打蒙了的艾莉丝往门外拖:“那年我四岁,爸妈带着我往南方跑,路上被围,十辆车连环追尾引起一场大火,爆炸后全成了碎片。我一个人从悬崖走到山路遇见了前来支援的曲啸风,那时曲家正由盛转衰,支持者寥寥无几,曲啸风顶着压力救走了我,回去为爸妈立了碑,你呢,挖坟鞭尸,听信人言,这是不义!”
曲烁把艾莉丝拖进曲禾的房间,按着她的头冲着曲啸风的墓碑方向重重磕在地上。
“安姨待我如亲生儿子,事无巨细处处照顾,你呢,自以为是,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勾当?!妈妈当初就是这么教育你的?这算不孝!!”
曲烁再次按着她的头重重磕下。
“曲啸风救我一命我自认该报,发誓将要护住曲禾这一辈子,你呢?!他比你小了多少?你竟然这样出手毁他??”曲烁深呼了一口气,毫不心软,按着艾莉丝的脑袋又重重磕下:“害我不忠!”
周行夜和杨敖站在门口,一步不敢动一言不敢劝,艾莉丝磕下的每一声都沉闷作响,撞进心里。
曲烁把艾莉丝摇摇欲坠的身体推到一边,冷眼俯视着已然丢了魂的人:“你问我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那你呢?我韩家从没有奸佞之臣,忘恩负义之人,我韩擎苍永远记得谁对我有恩,谁与我有仇。”
最后两个字曲烁咬的很紧,他继续说:“你该庆幸曲啸风死了,他为了替爸妈报仇死了,否则,那坟墓里埋得,就是你了。”
艾莉丝的额头红肿不堪,她的头发缠在一起万分凌乱,柔弱无骨般倒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是从日本回来的吧。”周行夜在门口轻声道:“百鬼夜行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家族?”
曲烁一听百鬼夜行,眼前一花差点被气晕过去:“百鬼夜行……”
这个词多么熟悉……
“韩茯苓,你当初被抱走,不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吗!!”
四起鬼墙,迷雾重重,宴会上的两个孩子一个钻进了桌子下,一个留在了桌面上,一个黑影趁机接近,一把抱走了桌子上还在哭的孩子,从此杳无音讯。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被救走的那一个……弟弟被抓走了,我是来救他的,你撒谎!是你在说谎!!”艾莉丝歇斯底里,爬起来指着曲烁的鼻子大吼不停:“我没错!是曲家策划的这一切,你被骗了,擎苍,你被骗了……”
曲烁握着拳头真的想再给她一巴掌,如果能把她打醒的话。
周行夜眼疾手快拉住了曲烁:“三哥……”
曲烁长舒了一口气,苦笑:“我不想和你争辩,你只需要告诉我,对方是谁。”
“……”艾莉丝没有回答,抬头看着与她血脉相承的弟弟,描摹着他的眉眼:“真相不论如何,我同你一样,不能不忠、不孝、不义。”
她敛了神色,伸手抹齐长发,纤纤十指微动,凭空出现的布偶正手舞足蹈咧嘴大笑。
“曲家那个女人的魂魄我可以还给你,只是你这个小相好的我无能为力,我也不愿救他,曲烁,你选择了曲家,不意味着我就要顺从你的选择,也不意味着我能旁观你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曲烁刚压下的怒火又腾地冒起来:“就不用你多管闲事了。”
“好,这是你说的。”艾莉丝收了线看向周行夜,低声说:“我和你哥哥的婚事本就是一时兴起,我只想靠他接近曲家罢了,我和他不算一路人,替我转告他,保重。”
艾莉丝没等周行夜回答便转身走了,她一如来时模样,身姿款款,挺直高傲,出门时杨敖叹了口气追上给她送了件披肩,艾莉丝点头谢过,想了想道:“周旭柏和你想的不一样,有误会还是尽早解除的好。他……是个良人,是我配不上他。”
杨敖蒙蒙地点了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对周旭柏有敌意?她还夸他?那个人哪里像好人了?杨敖想到周旭柏眯着眼睛看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心肝颤,怎么也不能接受周旭柏是个好人这个说法。
周行夜把时间留给了曲烁和曲禾自己下来寻杨敖,却见那呆子蹲在大门口杵着脑袋出神,手上的点滴倒流了都不知道。
“干什么呢?回血了都没感觉。”周行夜连忙上前给他把针管拔下来。
杨敖这次察觉到疼和一点恶心,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发什么呆?”周行夜戳着他的脑门指责道。
杨敖被戳的直眯缝眼,想起艾莉丝很正经的那番话,他忽然鼓足勇气问:“瞎子,你觉得你哥人……怎么样?”
“周旭柏?”周行夜疑惑道:“很好啊。”
“是吗……”杨敖努了努嘴,便秘似的挤出了心中多年的疑问:“八岁那年你掉进池塘……到底是为什么?”
周行夜给杨敖擦着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墨镜后的眼睛微闪,耳根竟开始泛红:“什么为什么……”
杨敖一把按着他的手,迫使他看向自己:“你瞒了我什么?瞎子,说实话。”
周行夜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发干,说不出话,便想逃避开:“我去看看爸妈有没有接你师父回来……”
杨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了,他直接扑过去将周行夜压在地板上,严肃地盯着他问:“想跑?快说!”
“你……真的要听?”
这是一个没有人知道内情的故事,唯一知情者只有周行夜自己和当时在一边目睹着全程的周旭柏,后来虽然爸爸妈妈和其他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周行夜却是死活不曾开口解释。
只是现在,问他的人换成了杨敖,一个他深知不能骗他,并且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他也会知道的人。
周行夜闭着眼睛呼了口气,撑着地板让杨敖先起来:“我告诉你。”
“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不可能!寒冬腊月你自己跳湖?有病呢?别骗我,是不是周旭柏把你推下去的!”
周行夜也是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
杨敖眨眨眼:“那他为什么站在一边不救你?”
周行夜不解道:“是我自己跳下去的,而且,我哥当时全身也都湿透了,你没看见吗?”
杨敖真的愣住了,半天才慢慢摇头道:“我没注意,我只担心你去了。”
人啊,往往都是感情用事的生物,当你特别在意某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都会在你眼里无限放大,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在无限缩小。
八岁那年,周旭柏和周行夜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叫喜欢的情绪,周旭柏总是用尽办法去捉弄那个小胖子,但是小胖子却一直死死黏在他不爱说话的弟弟身上。
兄弟二人坐在了一起,周旭柏问:“你喜欢那小子?”
周行夜一向不言不语,偏偏这次开了口:“对。”
“我也喜欢。”
周行夜当时瞪大了眼睛,半天才轻轻问:“那……怎么办?”
“决斗吧。”周旭柏一向喜欢简单行事,更何况那时还小,哪里想得到后果如何。
杨敖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什么?!”
周行夜点点头:“还记得你当时做过一只小青蛙吗?”
杨敖在他仅存的童年记忆中找到了周行夜说的那只青蛙,不过是闲来无事弄着玩的,上了发条就会蹦。
“我们当时比的就是看你送给谁。”周行夜说着笑起来:“当时你直接就拿给了我。”
周旭柏自然生气,说不公平,想从周行夜手里抢,两个人在二楼卧室里你争我夺,结果从窗户上甩了出去掉在了池塘里。
那池塘很浅,周行夜和周旭柏都知道,两个人便冲下楼去捞,周行夜在水里踩到了尖锐的石头倒了下去,周旭柏拽着他往外拖,周行夜不肯,非要去找那只青蛙。
“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周行夜抿着唇浅笑:“后来我找到了,只是不能蹦了,我怕你哭,就锁在了一个盒子里藏了起来。”
杨敖两眼无神看着桌角,脑袋里昏昏沉沉地想到那天他去找周行夜,结果房间里没人,他找遍了屋子才跑到了后院池塘那里,那时候周旭柏刚从水里爬上来正在找东西想捞周行夜,一转头看到了自己。
“你看见小瞎子了吗?”
“啊?哦……这不在那。”
杨敖还是哭了。
周旭柏的脸色很白,不知怎么哄又担心周行夜:“再不去叫人他就真的死了!”
只能吓唬他去找人帮忙。
而那时候,周旭柏也是湿透了,他再冷风里发抖,说话都带着冰碴般的质感,却让杨敖听来是那么冷漠。
“后来我哥一直内疚,他觉得是他年幼,害我生了那场大病差点死掉,所以便找机会出国了。”周行夜看着杨敖,道:“虽然差点没命,但我很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杨敖骂道:“神经病啊,拿自己开玩笑。”
“因为我赢了。”周行夜拿下墨镜看着他,饱含深情的眼睛带着水光,像是初晨结成的露:“所以我有资格喜欢你。”
杨敖的心有点慌乱,砰砰直跳,不受控制,他躲开周行夜的目光,嘴巴抖了抖,又低声骂道:“神经病,谁给你的资格……”
周行夜只是笑,并不拆穿他的脸红。
“我不知道艾莉丝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始终相信我哥,反而是我,让他感觉有所亏欠我,这是对他的不公平。”周行夜继续道:“所以一开始三哥让我注意艾莉丝时我也觉得有问题,我哥他……并不喜欢女人,为什么会突然带个人回来订婚我也不知道。”
“瞎子,我……”杨敖咬着嘴唇低头拽着自己的指头:“其实我……”
那一边,周父已经带着慧念大师走进了大门,杨敖听到自己师傅的声音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周行夜,视线飘忽了一圈起身忙道:“我去领我师父上去看看曲禾。”
脚底几乎是抹了油,跑的贼快。
周行夜倒也不追,只是揉了揉鼻梁又把墨镜戴上了,刚才杨敖没说完的那句话,他已经有了答案,虽然没听他亲口承认,但总归,差不了多少。
……
艾莉丝下了出租车准备在酒店休息一晚明日回程,身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