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华歆在身上用了些什么法门,在数月之中强行提高了自己的修为,但她与鬼脸比起来,却还要差上许多。
他只拨动三根琴弦,大概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鬼脸始终护在华歆身边,极少说话,却是无处不在,几乎真像是华歆的一道影子。他只拨动了三根琴弦,便是有意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
谢苏不知道自己又能拨动几根琴弦,若是留有余力,余下的琴弦还要不要尝试?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自己否定了。
只因为明无应此刻就在高台之上,谢苏虽然不知道师尊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许,但此刻,他却是很想尽力做到最好。
“你想什么呢?”
谢苏当即回神,“没什么。”
“我先上去试试,”贺兰月望着那张瑶琴,“回来告诉你,有没有什么用劲的法门。”
先前他觉得同一仙门的弟子互相探讨,对其他人很是不公平,到了这时却打算自己先上场,再回来告诉谢苏,足见他性情飞扬,亦是十分自信。
贺兰月将手上护腕重新扎紧,仿佛要上前拨动的不是几根琴弦,而是千钧重鼎。
只见他大马金刀坐在木椅上,伸出右手拨动了一根琴弦,此后却久久没有动作,目光垂下,仿佛入定一般。
他耽搁了这许久,场下等待的人便颇有微词,只是一旁的学宫主事并未发话,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贺兰月忽地一笑,右手直接拢住了五根琴弦,指尖发力,竟是同时将五根弦拨响。
琴声交错回荡,场下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却是响起了窃窃私语。
谢苏耳力很好,已经听到数人在问,场上这黑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如无极宫这样雄踞一方的大仙门,派来学宫参选的弟子必定都是门内这一辈的天才,他们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拨动了四根琴弦。
而贺兰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出手,却是同时拨动了五根琴弦。
那学宫主事槁木一般的脸上稍稍流露出满意之色,只是贺兰月站起身就走,丝毫也没看见。
“贺兰月,拨动五弦, 通过。”
学宫主事报出他的名字时,前面并未带上任何一家仙门,场下众人听到贺兰月并无世家的出身,交头接耳之声不绝。
贺兰月迎着众人或惊叹或怀疑的目光走回谢苏身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像是有些尴尬。
“本来想给你传授点经验的,但是手比心思快,回过神来我已经下来了。”
他又认真看向谢苏,“不过你肯定能通过,我觉得,你至少能拨动六根琴弦,跟我一样。”
谢苏一早看出贺兰月的修为不止于此,见他自己承认,不由得微微一笑:“能拨六根,却只拨了五根,为何?”
贺兰月将右手举起来晃了晃。
“当然是因为我一只手只有五根手指啊。”
看他神色,仿佛是认真讲出这话,又像是懒得再去伸手拨动第六根琴弦,所以就这么下来了。
谢苏觉得贺兰月的性子很有趣,若是师尊见到他,大概也会这么认为。
但这个念头才刚浮现,谢苏唇边的笑意便莫名淡了两分。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生出一种异样感受,却又无可捉摸。
贺兰月已在谢苏背上推了一把,“快去吧!”
他刚走到瑶琴近前,场上便复又鸦雀无声。
无数人的目光汇聚到谢苏身上,谢苏余光之中便已经看到昆仑山、沧浪海和无极宫的所有弟子都不错眼地看着他。
人群之中,又有一道目光格外锐利,仍是来自丛靖雪身边那位女修。
连一旁的学宫主事抬眼看到上前的是谢苏,眉间亦是微微一动。
高台之上,杨观的身体微微前倾,将校场上谢苏的身影收入眼底。
他心知不止是自己,恐怕周围那些各家仙门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此刻也全都在注意着谢苏。
因为他是明无应唯一的徒弟。
杨观不由得扭头,看向身旁坐着的明无应。
只是他目光一转,便跟明无应对上了。
明无应的样子散漫闲适,仿佛对谢苏能拨动几根琴弦全然不挂心。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杨观干笑两声:“没有,没有……”
校场上,谢苏已经坐到了瑶琴之前。
这琴显然是古物,木质温润,不知曾被多少双手温柔抚过,琴身有如墨玉一般。
众人等了片刻,不见谢苏有任何动作。
下一瞬,谢苏抬手,抚上第一根琴弦。
那感觉分外奇异,像是琴弦本身就是由风制成,自然而然生出力道相抗。
这一关为何能验出与试者的修为灵力,便清楚得很了。甚至可以说,斫琴之人必定心思玲珑,神乎其技,才能造出这样玄妙的灵宝。
一个人要身负怎样的修为,才能用指尖去捉住风?
谢苏不由想到,若有人经年累月用这张琴习练琴曲,那进境又该如何衡量?
铮的一声,是第一根琴弦被他拨响。
随即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琴声空灵飘渺,听者如身在深山幽谷中。
谢苏肩极平,背极薄,虽是坐于琴前,却身姿挺拔,几乎像是一尊玉像。
一袭白衣不输霜雪,神情淡漠,却俊美到了摄人心魄的地步。
他好似信手一拨,第五根、第六根琴弦便接连奏响。
柔和琴音悠悠响彻天地。
而场下那些曾经尝试过拨动琴弦的人,此时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时怔住。
只因这拨动这琴弦需要倾注灵力,否则指尖便始终悬停在琴弦之上,不能有丝毫接近。
且后面的每一道琴弦上所生出的相拒之力,都几乎等同于前面的总和。
便似一人负重登山,千辛万苦登上山顶,却发现眼前的山顶也不过又是一个起点,后面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想要过得这学宫的第二关试炼,并没有任何的窍门可试,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全凭个人的修为高低。
而转瞬之间,谢苏已经拨响了五根琴弦,且明显行有余力,未见一丝一毫的滞涩。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要看看谢苏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高台上的杨观更是心中泛起波澜。
林中一见,谢苏将无极宫的叶天羽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杨观便已经大略看出谢苏的修为如何。
但此刻见到谢苏信手拨动六根琴弦,杨观仍是心头震动。
自他接任学宫祭酒之位以来,见过无数年轻人,无不是才华横溢、天纵奇才,他们之中拨动六根琴弦者有之,却无一人如今日的谢苏这般举重若轻。
因这张琴试出的不只是抚琴之人的灵力修为,更是能隐约透出此人未来能进入什么样的境界。
是高处不胜寒,还是和其光同其尘,抑或是与天地比寿,与日月齐光?
杨观轻声道:“此子将来不可限量。”
若非谢苏这样的资质,如何能般配蓬莱山首徒的名号。
话刚出口,杨观已察觉自己这句评得贸然,不由去看明无应作何反应。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琴音响起。
是谢苏拨动了第七根琴弦。
天际长风流云也似来应和,牵引无数玄妙气机,如有清风入怀。
明无应的目光笼罩在谢苏身上,嘴角勾了勾。
“蓬莱山,谢苏,七弦,”学宫主事静了片刻,又道,“通过。”
谢苏已经起身,步履从容,一如往常。
贺兰月长得高,此时站在人群之外,跳起来向谢苏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叫他过去。
亲眼看到谢苏一连拨动七根琴弦,场下诸人即使面上克制,心中也是无比震撼,又知道谢苏是明无应唯一的弟子,进入学宫已是十拿九稳,不少人都趋身上前,露出想要结交之意。
一时之间,却无人再上前去拨动琴弦,
便是此前跃跃欲试的人,仿佛也觉得谢苏珠玉在前,自己此时上去拨动琴弦,就算能通过试炼,也不免会被谢苏的光芒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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