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的轮椅果然以老人家的步行速度缓慢向前动了起来, 沈砚心惊讶地睁大眼。
其实几十年前的北极星曾经也是有高科技的, 可惜病毒让一切化为乌有,倒退回到原始人的生活。
青年向后退, 让他自己操作,过程中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好似看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
几分钟后,沈砚心按下停止的按钮,浮空轮椅回到地面。
放下右腿,感觉到坚实的地面后,飘荡的心似乎也有了底气。
他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靠,那是个并不信任的姿态。
“……你是谁?”
“柏斯·沙伦。”青年冲他做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笑道,“久仰大名。你叫什么名字?”
沈砚心:“……”
这两句话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但是……
沙伦?
他眨了下眼:“你是沙伦教授的……”
柏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老姐在外都被尊称为沙伦教授么?那我以后绝对不能去学院任职,不然就重复了。要不我还是当个法官……”
……是凯瑟琳的弟弟啊。
沈砚心不太记得那位女教授有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庭,也许有,但他听得大多数话都直接过滤掉了。
柏斯的眼睛是蓝绿色的,不同光线下好像会变幻的宝石。
青年一看就是那种生长在优渥的家庭、被所有人倾注爱长大的富家子弟,自信,张扬,对世界充满柔软的赞美。
——曾几何时,沈砚心也是这样的。
他从年轻的那一个看见了自己往昔的影子,而这让如今破破烂烂的他感到无处可逃的惊惶,于是避开那双好奇又直白的眼睛。
在柏斯看来,这名黑玉一样美丽的人类青年,只是疲惫了而已,说是羞赧也不为过。
他有意无意看了眼监控上的信息,将那个同样凉薄美丽如玉的名字记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我姐姐没有告诉过我你是谁,只说了是现在研究的一个……”他想了想,虚空打了个引号,“‘课题’。”
雄性人鱼的通用语说得很标准,看起来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孩子。
沈砚心没有说话。
他和麦汀汀一样,都不太喜欢跟生人说话。
或者不止生人。
后者是害羞,而他纯粹是对交流一事感到无比厌烦。
柏斯不介意他的沉默,柔声道:“如果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今天是哀悼日,她和其他重要的各部人员受邀,同皇室一道在圣卡拉大教堂参加对同胞的默哀。”
沈砚心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的星球上,他那被荒废的家园和故土,死去了那么多同胞,现在也依旧在死去——又曾有谁为他们悼念过呢?
柏斯本来是站在他面前说的这些话,见人一直没有任何回应,又绕到他后面来。
人类心里一紧,不过对方并未袭击他,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心情很好地自说自话:“今天天气真好,你想去外面走走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哦。”
“……”
那的确是沈砚心原本的初衷,被这个不速之客一通搅乱,差点忘了。
“你不跳车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柏斯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黑发青年的任何动作,好似他是在同一具精美的人偶对话。
他笑了笑,弯腰按下启动键,轮椅悬空。
除了军部,人鱼族无论雌雄,大多是长发,还是学生的柏斯也不例外。
他弯腰的刹那,垂下的发丝拂过沈砚心的身侧,浮动一阵淡淡的馨香。
沈砚心的确没有拒绝,他知晓自己的拒绝向来是无用的。
大家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总是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吧?
自己也不过是新发现的玩具罢了。
他在若有似无的香气里闭上眼睛,心中满是厌倦。
*
“哀悼日”上出现的两个,不,严格来说三个陌生人,通过直播,在星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主要分为两拨人,一部分讨论艾琳·西奥多和她的丈夫:
——“皇女”重现!是想夺权吧?
——好美,就算只看到了一眼,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啊。
——西奥多家的基因真是绝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这么惊艳。
——她那个丈夫好年轻,一脸懦弱,感觉配不上皇室。
——可能随便找的接盘吧。
——话说回来他们喝的酒是什么啊?以前也没这个步骤啊?
——我奶奶以前为先后做过事,好像是先王先后祭奠祖先时的一个仪式。
——啊?那就是私下里的家族事情咯,为什么要提到哀悼日上啊?
——本来最初也就是为了哀悼先后仙逝的,很合理。
——总觉得是赤○○的威胁。
——那位什么时候残疾的?
——安心啦,王的威望能有任何人比得上么?但凡有一个,能有半个,当初他就不会十九岁登上王位。
——群狼环伺中的英勇少年,吾王真是苏炸了!
——伟大的西奥多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伟大的西奥多陛下万岁!!
——靠,怎么每次这种议题都会变成陛下的个人粉丝会啊!
另一部分并不关心皇室的暗流涌动,针对那个没露脸的小襁褓展开了各种猜想:
——我猜是王的孩子。
——我们要有小殿下了吗啊啊啊啊啊!!!
——可恶,就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了,大人们的纷争能不能滚一边去,让我看看小宝贝啊!
——谢邀,人在现场,惊鸿一瞥,的确是个漂亮宝贝。
——握草,雌的雄的?
——感觉是男孩子。小公主应该用粉嫩点的小被子吧?
——拜托大哥,那天是哀悼日,总不能整个喜庆颜色吧?
——没人好奇小殿下哪儿来的吗……
——除非我失忆了,我们从来没有过王后吧?王妃都没有过?
——陛下兢兢业业打江山,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哟。
——哇塞,皇室私生子,好刺激!
——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呃,说起来,我表舅的哥哥的同学的对门邻居也去了教堂,说是小殿下的保姆也有点儿奇怪。
——你这信息源真的可信吗?
——管他可不可信,你先展开说说。
——就是吧,保姆戴着头饰,是能遮住耳朵的那种,但他不小心把耳朵露出来了,竟然没有耳鳍。
——没有耳鳍怎么了?下雨天我也不喜欢露耳鳍,容易受潮。
——小孩子不懂,这种大型活动日,和皇室一同参与的所有人都必须要露耳鳍的。
——不是,你们是在暗示什么吗?
——你想想,什么种族既和我们很像,又没有耳鳍?
——造谣可是重罪!
对于这些逐渐跑题的议论,对于慢慢歪到自己身上的注意力,当事人麦汀汀一概不知。
小丧尸的心情空前得好。
一是因为他和崽崽一同从那个雪白雪白的屋子里搬出来了,住进带花园和湖泊的私人小宅院。
尽管仍不能离开,起码可以接触到自然,而不是成天待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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