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雨记得死亡的感觉,那种挣扎着陷入黑暗的痛苦是她永远不敢回忆的,但虞温却每天都要经历。
她是从什么时候稍稍感到高兴的?大概是乔水来了之后,某一天傍晚,太阳都落下去了,她也没听到坠物的声音。
虞温没有出现,所以她猜,他和那个新来的哥哥在一起。
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黄昏的巨响。
她由衷地为虞温感到开心,又被某一日窗口的血影拉回谷底。
他说,乔水死了。
来到二楼之后,季情给她讲过许多睡前故事。话本里的书生和小姐总是克服重重阻碍获得圆满而幸福的结局,小说中每一个遭受不公和苦难的人总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向充满鲜花和光明的未来。
她每晚都怀着希冀和期盼入睡。季情没有告诉她,故事是虚假的,书生不一定真心喜欢小姐,遭受苦难的人可能在遇到希望之前就崩溃,好人不一定有好报,无辜不意味着不会受害。
她清楚这些故事背后模模糊糊的现实,她想,命运真的好复杂,好刻薄。
刻薄的命运只给虞温铺了一条路,这条路从起点到终点只有一步远,就是从窗口跳下去那一步。任何想要脱离轨迹的动作都不被允许,没有人能躲过命运这个小气鬼无情的惩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要乔水留下来,也想让他活着离开。
“小雨?”虞温想起什么,偏过头看这个还在抽噎的孩子。
段小雨连忙应声。
“我需要很多血,”虞温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脑后伤口的溢血顺脖颈滴下来,“帮我接一下伤口的血,不过它很快就会愈合,血量不够。”
段小雨立刻跑进房间里取容器出来,将他身上的伤口和血痕用湿巾擦了,再将湿巾泡在水里把血溶进去。
处理完这些,段小雨问道:“这一小盆够吗?”
虞温当然不会和她说不够,他能让一个小孩去哪里找血?
段小雨攥紧裙摆,放下盆向楼下跑去,边跑边喊:“哥哥先上楼,我去捉乌鸦!”
这是她第一次敢自己面对乌鸦,可当她把刀尖穿进黑鸟的身体里时,双手却意外的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她把鸟刺破剖开,将它的血也溶进水里。她的动作很快,因为担心耽误虞温的时间,所以来不及做什么心理准备,杀了乌鸦就端起水盆跑上楼,跟上血迹追着他到十楼。
黑雾卷起水盆,带上孔雀绿的住户门。
回来时,乔水还静静躺在高大圆柱的顶端没有醒来。他仿佛陷入一场难以醒来的酣梦,浑然不知自己身下就是饥饿凶狠的猛兽。
如果他醒着,便能认出这里是一处庞大的斗兽场,笼子是释放猎物的地方,而他现在的位置是裁判席,也是最佳观众席。
不过即使他还在昏迷,不能告诉虞温这些事情,虞温也有办法带他离开。
他用那一盆混着血的水仿照离开前的做法,吸引其他怪物集中攻击其中某一头。血水带来的亮度远比真正的血液弱得多,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做诱饵吸引目标。
白色外套上的血迹逐渐消退,因为坠落而受的伤也基本愈合,处理剩下的麻烦比他预计的时间还要少上许多。
而乔水一直没有恢复意识。
最后一头巨兽在前面的厮杀搏斗中已经伤痕累累,喘着粗气靠在圆柱底部,警惕地护住自己没有鳞甲保护的腹部。
虞温回到顶端,将乔水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他担心如果乔水在游戏中参与得太少,出口的门便不会开启。
他捏住乔水的脸,让他的嘴微微张开,随即灌入一点雾气。乔水很安静,没有丝毫排斥反抗的反应,所以黑雾轻松地接管了他的身体。
磅礴黑雾固定住巨兽的肢体,令它动弹不得。被虞温操纵的乔水从高台滑下平稳落地,手握匕首走向它。
巨兽死亡,关卡结束。
虞温手腕上的锁链骤然缩紧,一股无法抗衡的拉力拉扯他向其他方向移动。
他匆忙将乔水从关卡中带离,回到十层楼梯间时腕间的米白系带已经沾染血色。
“乔哥……”他低头看向怀里依旧昏睡的人,轻轻叹气。
只能到这里了。
“放下他吧。”楼上传来少年的声音。
来的人是夏至。他踏下楼梯,从虞温臂弯间接过乔水:“我带他去十一楼。”
夏至从两人之间捏住缘线看了半晌,斟酌一阵后开口:“他很快就会醒来,但你的判定时间很长。鉴于我看到你没有违约的可能,十一楼我会保他平安出去。”
“判定时间有多长?”虞温问道。
夏至定定看了他几秒,回答说:“他一个人可以通过剩下两层。”
“我知道。”
虞温想,如果乔水通关的速度够快,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一百零三章 再见黄昏(4)
听人说,气味可以储存记忆。
枕巾上洗发水的香味,潮湿巷道里炒辣椒的余香,偶尔会路过的波斯菊花坛有青草的气味……
还有现在能闻到的,血的味道。
视线忽明忽暗,头脑昏昏沉沉,乔水没有力气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靠在哪里。
他好像刚刚放学,从小巷走近路一路跑回家,路上闻到其他人家的饭菜香,于是拉着妈妈的手说晚上想吃辣子鸡。
夜里入睡的时候他还在抱着被子想,还是家里好,没有医院呛呛的味道。
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落,他伸手一摸,碰到坚硬的地面,与之相伴而来的是一股尖锐的铁锈味。
心口骤然揪了起来,他努力想看清眼前,却只能在模糊的视线中摸索。
泥土地是深褐色的,他的手心覆在泥土上,触到一大片湿润。
是谁流了这么多血……
乔水逐渐看清眼前的场景,大楼坍塌,泥土潮湿,四周寂寥,废墟之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抓起一把泥土攥在手心,血腥味钻进鼻端,他的手猛地一松,泥巴跌回地面,手心印下斑驳血色。
他记得这个味道。某一天他听到楼外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探出头看到楼底躺着一具尸体。那双注视夕阳的眼睛在他眼前逐渐黯淡下去,白色外套也洇开鲜红。
是谁在杀人?
他下意识想要救人,想要探究,想要挽回这个看起来很可悲的结局,可是第二天他意识到,这个人是自杀。
与他在楼道里擦肩而过的青年,用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名字的学生,看起来充满防备却又期待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每天都在自杀。
乔水理解不了为什么有这样的事发生,一个对自己人生一无所知的人,没有度过任何一天平凡的生活,连正常活着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要日复一日忍受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人是在他眼前跳的,或许那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觉得血几乎就溅落在颊边。
如果他是个怪物,就不会拿出那朵纸花问,它是不是玫瑰。
乔水暂停了时间,接着对一个游戏里连角色都称不上的人产生了同情以外的情绪。
他可能真的在这里待了太久。
他突然意识到身前的楼完全塌了,而他想留住的人还没有出现。
“虞温……”他低声喃喃,发出声音后才意识到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地震了吗?
手比脑子先一步动起来,在混乱破碎的建筑体间搬挖,就好像有人被倒塌的楼层埋在下面正等着他去救援一样。
不对。他想,身下的土还是湿润的,虞温应该才跳过楼,难道这么快就回去了吗?他应该还在外面。
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虞温已经回到楼里,他可以继续挖,把手指挖断了,就能搬出来一具比跳楼更惨烈的死尸。
不对,不可能,出不了居民楼的是自己,如果自己在外面,那虞温不会离开他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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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智一遍遍想要把他带到正确的思考路径上,可手是不听话的。手只会不停地在废墟里挖掘,直到虞温活着出现,或者他真的看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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