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触过的神来说,有一件事大概是相同的——他们绝对认同自我的存在,不会喜欢被当成别人。
所以才会像人类一样,会有各自的名字。甚至会在将名字告知人类时,利用了人类的发音化名。
罗魁所说的那个名字,也是神明的读音,化为人类读音后,听起来才像是——
“仇逸仙?”那位神盘坐上空,仿佛坐在宽敞的床榻,发丝垂落,姿态散漫,“若以人类的名字来说,的确是这么读的。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到底在模仿谁。”
他随意一瞥,像是忽然有了个好主意,打了个响指。
一道身影跟着飘到了天上。
李妄只看得清那一点浅棕色的头发,僵硬的指尖完全来不及阻止。
“你想干什么?”
他想调动力量,经脉却隐隐作痛,承受不住力量的侵蚀,随时都快崩裂似的。
“你总是在提问呢。可你不回答我,问再多的问题也不会有趣起来。”
仇逸仙漫不经心地垂眸,与他对视,“所以我想,或许可以让你知道,没有乐趣会带来何等无趣的结果。方便的是,这里有不少的素材可供使用,我也很好奇,你要看多少回结果才能理解?”
无趣的结果?
“等……”李妄挣扎起来。
不等他说完,高空中的人骤然下坠,如同失去支撑的花,砰地从高高的枝头砸落!
花砸落会崩裂成片,人呢?
这是根本没有时间细想的事,也是根本没有功夫犹豫的事。
“起!”
李妄竭尽全力,用挤出的那丝力量,托起了掉落的同伴,没有让他脑袋摔成一片片花瓣。
上方的神并未阻止,似有若无地扫了眼其他人。
李妄心下一沉。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出声,这样的急救措施起不了作用。
救了师鱼鱼,还会有牧月,祝笑笑,颜玉麟……这里有太多可以威胁他的筹码。
啊,可是什么时候,他又拥有了筹码……?
这一闪而逝的想法太过突然,还没等他细细整理,就已经沉入众多思绪间,寻不见踪迹。
更为重要的事情摆在面前,他也抽不出心思去寻觅一时兴起的想法。
面对神明似笑非笑的表情,李妄抿唇,终于回答了最初被问到的问题。
“我谁也没有模仿。”
仇逸仙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人类惯会说谎。虽然有神觉得你们这套很有意思,但我不喜欢。”
他没有再说什么威胁的话,也没有说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仅仅是说不喜欢。
偏偏这样的态度让李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仿佛存在于身体里的直觉叫嚣着,告诉他,再不做出点什么行动,就会完蛋。
面前的存在是迄今为止他见过最为随心所欲的神。
比起对人类感情产生好奇的须沧,比起主动设下圈套的伏光,比起有自己一套裁决准则的罗魁……只有仇逸仙,是彻底以自我为中心行事的。
自我认定的事就不接受否认,评判标准也是自我,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直接无视。差点杀了师鱼鱼是这样,不阻止他救人也是,全凭心意,半点执着都无。
除了显出神明的傲慢,另一种可能是——他很强。
强到只需要以自己为标准就足够,不再需要遵循其他人的规则,才能养出这样的性格。
这样的人,不满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妄不得不遵从这一直觉,再度开口:“我可以说真话。但人类的真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至少,你得告诉我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才能合理地把真话告诉你。”
说这话时,他手心出了层汗。
老实说,天道向他们提起的那几位神明之中似乎没有一个特征与仇逸仙相符。他不知道是因为天道觉得仇逸仙不会妨碍他们才没说,还是因为祂认为时候未到,暂时隐瞒了他的存在。
毫无疑问的事,现在向一位不知底细的神提出这种要求,是绝对的冒险。
如果面前的神明为此勃然大怒,他要面对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更艰难。
可正因为了解神这种生物,他才不得不提出要求。
有时半点反抗都无的顺从接受,在自然之中,便是另一种形式的受死姿态。
他必须竖起这些或许不存在的尖刺,加重接下来要说的话的份量,才能搏一搏生机。
“这是人类的讨价还价?居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仇逸仙像是觉得有趣,竟然同意了,“好啊,我可以回答你三次。你想知道什么?”
李妄松了口气,觉得捡回了半条命,却没有立马提问。
经过简短的对话,他确定了一件事——仇逸仙比其他神都要像个人。或者说,话语动作神态,都不是空冷的。
他富有感情。
这六年,李妄在一次次神力运用中早就明白了,感情是神明的力量源泉,只是颇为极端,又或者说,纯净单一。
须沧失去纯净的感情源泉,又无法在人间感受感情,只能进入人类心脏感同身受。
伏光想要研究出奇怪生物的感情更胜过对神女的爱意,在崩解后,几人得到的些许记忆中说明了这点。
罗魁暂且不论。
换而言之,力量越强的神,感情越充沛。反过来想也一样。感情越充沛,神明可能更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他必须谨慎。
“罗魁为什么找你?”好一会,李妄终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认为,或许能从这个问题中得到一些突破口。罗魁当时的态度不像是找熟人叙旧,也不像是找仇人寻仇。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债主寻债,有种不见人誓不罢休的气势。
是什么债务,能让一位神明执着?
“他啊。”仇逸仙连思考都没有似的,直接把答案给了出来,“他想向我寻求援助,帮他赢下即将到来的战斗。”
即将到来的战斗……李妄只能想起所谓的神明的六日之约。果然那个日子已经快了。
要寻找帮手,说明其他参战的神不容小觑。对一位神来说是如此,对人大概无异于螳臂当车。
可不挡车,车会压死的就不止一只螳螂了,全天下会有无数人为此死去。
他抿唇,紧紧盯着神明:“你执掌何等权柄?”
仇逸仙挑眉,仿佛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
他若有所思:“你果然知道权柄的存在。那些山野间的神都不一定知道这件事,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这些天外天的神,只剩下了——天道。你这身奇怪的力量,难不成也是祂帮助你获得的?也是,真是普通人,不可能站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这么说来,你的不同或许有了一部分解释,可最关键的仍然说不通……”
完全沉浸在自我想法里的神,叽里呱啦说了好一串。
直到李妄忍无可忍地提醒:“你还没回答我。”
“自由。”那位神念了一个李妄从未想过的词,“我执掌——自由。”
为什么?
变化、流动、裁决,李妄都能理解,可为什么是自由?
这为什么是一种权柄表现?
是什么人的自由?还是神的自由?自由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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