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身上有一股轻飘飘的味道, 不像血,不像腐烂的尸体,也没有研究人员身上令它恶心的臭味。
像是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子里的和煦阳光,像天上洁白的云朵,是柔和的,热乎乎, 且又生机盎然。
闻着闻着,小绿蛇突然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亢奋, 不由自主地翘起尾巴尖尖。
温辛眼皮子一跳。
果不其然,一击没能得逞的小绿蛇故技重施,高高兴兴地张开血盆小口!
“丝丝丝——”
早有防备的温辛将衣袖塞在了它的嘴巴里。
这一下子,小绿蛇的口腔被塞满了,尖牙也被柔软的布料抵住, 眼珠子登时瞪得圆溜溜,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在研究基地, 只有无法自控的野兽才会被戴上嘴套, 而温辛居然也这样对它!
小绿蛇勃然大怒,尖锐的獠牙让它顷刻间就能撕碎嘴里的衣袖,下一刻,温辛的手指按在了它的脑袋上,顺着光滑的鳞片往后摸。
青年柔声哄它:“好了,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放松一点,乖小蛇。”
鳞树蝰愣住了。
好、好痒,好舒服……
温辛已非吴下阿蒙,温柔且熟练地用指腹刮蹭一下鳞片,就让小绿蛇没骨气地颤软了下去,叼住衣袖哼哼唧唧。
也是这个时候,底下的黑色巨兽突然身形不稳,温辛嗅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有人击中了小黑!
温辛心神俱震,可没等他仔细看清楚小黑伤在了什么地方,巨兽蓦然爆出更加暴戾的咆哮。
吼声宛如实质的海浪,每一滴水里都带着澎湃杀机,淹没了身后的追兵,致使他们七窍流血,肝胆俱裂,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重重地倒了下去!
更后面的人被成片的尸体阻挡了去路,震惊的同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巨兽驮着人类青年扬长而去。
直到来了更加权威的研究人员,气急败坏地怒吼:“去集结军队,一定要把一号给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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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的体力相当惊人,即使受了重伤,也不妨碍它以迅猛的速度从白日跑到黄昏。
剧烈的颠簸让视野不断摇晃,饶是温辛被蓝珍珠改造后的体质强过现在的大部分人类,胃里也是不断翻涌。
跑了多久,四小时还是五个小时?温辛已经分辨不清。
黑色巨兽没有停滞,它就像一匹发了疯又没有缰绳牵制的马,不管身后有没有追兵,只知道拼命地往前冲,一路横冲直撞。
周遭多山壁,小黑没事,山体却被砸出好几个窟窿,土砾和碎石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温辛连忙俯身躲开,着急地摸向小黑的脑袋,想要安抚住这头暴怒的巨兽。
就在他的手掌刚刚搭上小黑的时候,后者像是突然累了,摇摇晃晃地连走几步,猛然摔倒在了地上。
温辛也跟着滚了下来。
地面全是尖锐的碎石块,要不是温辛反应快,脑袋得磕出个血窟窿。
他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小绿蛇还叼着衣袖不放,似乎还上了瘾,温辛干脆拎起它的尾巴尖,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旁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仿若垂暮老人发出气若悬丝的呻/吟。
和刚才相见比起来,小黑的体型缩小了整整两圈,如果说最开始它还有两层楼高的话,现在恐怕还不到半层楼高。
这恰恰说明小黑伤势严重,体内能量在急剧流失,所以才维系不住庞大的体型。
温辛心急如焚,想要查看它的情况。
还没靠近,气喘吁吁的巨兽就倏然睁开了眼睛,黄金瞳仿若浴血,森冷地看向试图靠近之人。
霎时间,一股沉重的压迫感降临在温辛的身上,如坠千斤。
温辛当场一个趔趄,咬紧了牙关撑住膝盖,才没跌跪下去。
他当小黑还没有清醒过来,急忙说道:“小黑,是我,温辛。”
怪物漠然地审视着他,吐出的话却让温辛心头一紧。
“小黑?人类,你将我错认成了谁?”
温辛张了张嘴,猛然意识到眼前这头强大的变异体被限制了记忆和认知。
他看着小黑的眼瞳,里面仿佛盛满了浓烈的不悦,当即不显生硬地改口道:“我没认错,小黑是我给你取的昵称,难道你不是D55吗?”
“D55……”怪物眯起眼睛,似乎回忆了一会儿,喉咙中滚出一句低喃,“是,那是我没有破壳前的编号。”
温辛心头一松,又听怪物颇为嫌弃地嗤道:“但至少比小黑这个蠢笨的诨名好听。”
温辛:“……”
没有气愤,温辛对自己是个取名废的事实心知肚明。
他惊讶于向来沉着稳重的小黑居然会开嘲讽,那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怪物艰难地撑起了半边身体:“所以,你就是那个为了周兆许诺的荣华富贵,转头毫不犹豫抛下我的孵化者?”
“呵。”怪物阴鹜地低声咆哮,“抛妻弃子的人类。”
这都什么跟什么!
温辛头都大了,一时间也顾不上纠正小黑用错了成语,一边解释一边试图靠近:“谁跟你说的?我没有抛下你!是周兆动用特权把我给调走了,我根本就不想离开。”
他将自己被调回来的原因大概一说,紧盯着小黑伤痕累累的身躯,眼中的痛色更甚。
小黑大尾巴一扫,挡住了温辛想要查探伤口的手。
它盯着温辛的眼睛,声音依旧没有温度:“也就是说,你依旧是基地的人,是他们找回来制约我的存在,我不信你。”
温辛当机立断,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制服一脱,捏着边沿将胸口的徽记撕成两半,用行动表示自己与研究基地一刀两断。
差点掉在地上的鳞树蝰:“?”
温辛用衣服给小蛇垫着身体,走向小黑。
结果大尾巴又一次将他扫开。
温辛动作一顿,和那双黄金瞳对上了视线。
一人一变异体对峙了多久,空气就寂静了多久,少顷小黑缓缓地说道:“就算让你看了我的伤,又有什么用?”
小黑所言非虚。
温辛突临异空间,家徒四壁,什么伤药都没有,没有枉费他被下调的凄惨处境。
来的时候,他更没想到会撞见遍体鳞伤的小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把缴来的枪。
显然枪没法愈合伤口。
听到小黑的质问,温辛沉默了,他嘴唇颤动,嗓音沙哑得像是粗糙的磨砂纸:“……让我看一看,你奔跑的时候,动作没有之前流畅,有异物卡在了你的身体里,我能想办法取出来。”
“基地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让身体的情况好一点,更方便你逃脱,不是吗?”
小黑张口就想像刚才那样拒绝,但温辛看着它,让它根本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温辛堪称破碎的眼神,让它心里如同被塞满了海胆,被狰狞的刺扎得鲜血淋漓。
为什么我会这样?小黑不解地审视自己。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类长得比其他人好看,声音也比其他人好听,很有耐心,被拒绝很多次都不会生气,气味也很好闻,是它的孵化者,是和它最亲密的人。
是……在烈火中救下了它,让它刻骨铭心的人。
不管小黑愿不愿意承认。
它曾经因为青年的抛弃疑惑过、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守望过、也为始终等不到人归来而愤懑过。
但现在,它想要将青年按在地上不断嗅闻的冲动,比挥动尾巴挡下青年想要看伤的想法,更加强烈。
这么一恍惚的功夫,温辛钻到了尾巴拦截的空子,猫着腰灵活溜到了怪物的身边。
新添的伤口在腹部,只有在近处,才能看清楚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赤红的血晕不断洇出,已经在地面盘出一个小水洼。
温辛咬紧后槽牙,又露出了让怪物心痛的眼神,这使它想要推开青年的尾巴僵在了半空中。
就在小黑犹疑不定,觉得温辛快要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时候,后者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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