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反应也说不上好,陈小宝抱着那兔子一会儿,便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掉眼泪。
吓得双胞胎连忙又把兔子抱走,说道:“小哥别哭,这兔子惹你伤心,今晚就将它炖了吃!”
话音刚落,就见陈小宝眼泪掉得更急,顿时一句话不敢再说,推推搡搡地出门去了。
他俩其实对情况也知道得不是特别清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偷听到一耳朵。似乎是他们小哥的救命恩人和他们小哥是那种关系,爹娘不让,还将小哥软禁在了家里。
陈珩就是个混不吝,当了先生还这样呢,两个小的就更不守规矩了。
甚么成家立业,甚么娶妻生子,那都是大人才会在意的事情了,在两个少年看来,还是眼前的快乐更重要呢!
小哥和他那恩人分开,倒是能娶妻生子了,但是娶妻生子前人就要郁郁而终,那还有个卵用!
两个人于是商量了一番,第二天和往常一样,跟父兄一同出门上学。
这时候不跟父兄在一个书院读书的好处就来了。前脚和陈珩分开,后脚双胞胎就只有一个进了书院的大门,另一个把包一扔,贼眉鼠眼地回家去了。
这时候回家也不能走正门儿,陈瑜扒着院墙,发现院子里没人,便一骨碌滚下来,去找他小哥。
陈小宝这时还蒙着被子睡觉呢,他自发觉殷鳞不要他了,就做什么都没力气,睡觉的时间也越发长了。
陈小宝被陈瑜掀开被子时还瑟缩了一下,问道:“做什么呀小瑜?”
他又想起来什么:“不对呀,你不是去上学了吗?”
陈瑜也不奇怪陈小宝认出自己,他和陈瑾平日里绑发髻,一个望左,一个望右。平日里是方便大家辨认,有需要的时候就是方便冒充对方了。
比如现在,发髻望左的陈瑾就在书院点卯,然后推说陈瑜去了茅厕。等下堂课开始,陈瑾就要把他的发髻向右束,然后告诉先生他自己去了茅厕。
扯远了。
陈瑜见陈小宝精神不振,很是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哥哥的头毛,然后道:“事情我们都知道啦,小哥,你就真这么打算让爹娘关着啊?”
陈小宝没有听懂,怏怏道:“什么意思呀?”
陈瑜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太乖啦!爹娘不叫你去找什么殷公子,你不会自己偷偷去吗?”
陈小宝听见殷公子三个字,眼睛便瞪大了一些:“自己去?”
陈瑜点点头,他还当陈小宝知道殷鳞在什么地方呢,心想不就是见个面的事儿?于是掀开陈小宝的被子,将对方拉起来:“走,我带你逃出去!”
陈小宝见状,也不知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便穿上了衣服,跟着陈瑜从屋里跑了出去。
两人避开院子里走动的仆人,一路溜到墙根,陈瑜便蹲下来,说道:“哥,你骑我脖子上,我把你顶上去。”
陈小宝听了,坐到他肩膀上,又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太沉啦?”
实际上陈瑜扶着墙起来得很轻松,双胞胎虽然年纪比陈小宝小,但身体是朝着陈珩那个高大的趋势发展的,严格来说整个陈家只有陈小宝一个瘦不伶仃的小可怜。
陈瑜闻言,便安慰道:“一点也不沉,可比扛陈瑾那头猪轻松多了!”
猪在书院里打了个喷嚏,冲着一脸狐疑的先生傻笑。
陈小宝心想,你和陈瑾身形都一模一样的呀,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两人翻过了院墙,陈瑜便拉着陈小宝跑到了大街上,随后问道:“该往哪边走?”
陈小宝愣了一下,望着路上穿梭的人群,两眼茫茫。
是啊,该往哪边走呢?他该去哪儿找殷鳞呢?是他太没用吗?从来未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丢下,以至于当对方悄悄离开,他连去哪儿寻找都不知道……
陈小宝看着身边的建筑,努力地在记忆里寻找蛛丝马迹。他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终于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陈瑜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就见陈小宝渐渐偏离街道,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巷子。
“小哥!”陈瑜忍不住叫道:“你是不是走错啦,这里可没有人家呀?”
但陈小宝已经在巷子里停了下来。
陈瑜正要上去安慰对方走错了没关系,可以继续找,就见陈小宝抬起头,看向天空。
“相公!!!”陈小宝大声叫了起来:“殷鳞!!!殷鳞!!!”
陈瑜张着嘴,望了望陈小宝
,又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陈小宝仍旧在不停地喊着,一直喊到声音嘶哑,才慢慢,慢慢地停了下来。
“别不要我呀,”陈小宝哭着说道,“别不要我呀……”
他蹲下身,哭得越来越伤心,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要我了呀……”
陈瑜疑心他若是不管,他小哥的嗓子恐怕就要哭出血来了,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去,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小哥?”
陈小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自己弟弟一脸关心,心中的情绪也发泄不尽,索性便从头将自己和殷鳞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瑜倒没怀疑他哥有地方在胡扯,连对方是个神仙都接受了,义愤填膺道:“他怎么能这样就把你给抛下了!胆小鬼!负心汉!”
陈小宝抽噎着,跟着道:“胆……胆小鬼,负心……呃,负心汉!”
陈瑜见陈小宝哭得脱力,便上前将人搀了起来,说道:“咱们在这儿呆着也无济于事,先回家吧小哥,都要吃午饭了。那姓殷的不是个神仙么?回头我们找几个法师来做法骂他,兴许他听得见呢?”
陈小宝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还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兄弟俩互相搀扶着,出了巷子,回家去了。
事实上,殷鳞在仙界也过得并不好。
没了小傻子,他活得也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但再如何,对他而言,麻木也比疼痛来得更容易接受——他已经麻木了大半人生,早已习惯,而陈小宝教给他的疼痛,却比死亡更难挨。
殷鳞没日没夜地在东斗宫批阅折子,没有一刻合眼。
对,就这样,殷鳞浑浑噩噩地想,别让我去想他,一百年……还有一百年……
事实证明,他可以不间断地工作一百年,东斗宫的事务却不够他处理一百年。
或许以前可以,但现下需要仙界维护的秩序越来越少,工作自然也就跟着变少了。
殷鳞被仙官战战兢兢地提醒已经可以休息了的时候,人还是恍惚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休息?”
“是,”仙官小声道:“请您移驾青龙殿吧。”
殷鳞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就在仙官以为自己犯了对方什么忌讳,越来越想哭的时候,他慢慢站起身,离开了。
殷鳞并不知道那个仙官见他离开松了多大一口气。往常他从东斗宫回青龙殿时,总是急不可待。
因为家里有人在等。
但现下却是不必了。
他慢吞吞地走回了青龙殿,进门前又想起什么,吩咐道:“叫所有侍女离开。”他不想看见那条鲤鱼。
他怕自己会疼,会受不了。更怕自己一见到她,想起陈小宝,便再也控制不住跑去下界。眼睁睁看小傻子没有他也能生活得如何快乐,看对方如何将他忘记,将他从生命里毫不留情的剔除。
过了一会儿,便有侍卫来报,侍女都已经被驱散了。
殷鳞点了点头,这才进了青龙殿。他原想随便找个偏殿歇下,但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寝殿门口。
他现在应该转身离开,殷鳞想,手却不受控制地推开了大门。寝殿的陈设还和当初一样,只是属于陈小宝的气味已经完全消散了。
殷鳞一眼看见了桌上的花瓶,里面还插着那束枯枝和那朵栀子。
他还以为它们已经彻底枯萎了,但大约是有人一直在努力照料,它们还都活着。
殷鳞走上前去,发觉它们也只是勉强活着了。那根不知名的树枝已经干枯得像一根细柴,而栀子打着蔫儿,叶片掉了许多,整朵花的花瓣都开始变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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