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秦非紧紧攥住了刀疤的手腕。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力,刀疤只觉右手一麻,手中的匕首险些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你!”刀疤一凛。
秦非的力道并不重,但出手的速度和精准度都令人不容小觑。
对面人过分镇定的态度终于令刀疤觉察出一丝异常,在施暴的欲望与审时度势之间来回挣扎片刻后,他面带不甘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下车?”刀疤压低嗓音,眼神如毒蛇从秦非脸上寸寸盘过。
秦非恍若未觉,斜斜望向车窗外,微垂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鸦青色的阴影。
“你听。”他说道。
车窗外,那种“砰砰”的撞击声仍在有规律地响起,众人循着声音望向车窗。
车外的东西似乎觉察到了聚集而来的视线,撞向车体的频率越来越快,车身逐渐开始有了明显的晃动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一般。
片刻后,有人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黑色雾气中,无数小小的手印砰地拍上玻璃,又弹开。
细小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形成剧烈的震荡,车厢侧壁晃动着,令人不由得担忧它在下一秒就会崩溃解体。
那些小手十分纤细,每只只有婴儿巴掌那么大,肌肤带着半透明的质感,青白的血管在皮肤下根根尽显,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车上人的脸色直到这时才骤然惊变,齐齐向远离车窗的方向退后几步。
秦非将眼前的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眯了眯眼。
其实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劲,车上的人醒来以后表现出的反应实在有些太大了,有的人失控得甚至毫无缘由。
车上都是成年人,承受能力一般来说不至于差到如此程度。
那些翻窗的人也一样。即使他们先前没有发现那些小手,可窗外黑雾弥散,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外面危机四伏。
但那几个人偏偏像是着了魔似的想出去,这并不符合人在这样场景下正常的行为逻辑。
或许,这场奇怪的恐怖直播能够影响人的精神?
将人性格中相对极端的那一面彻底激发出来,让狂躁的人变得更暴虐、软弱的人变得更无能……
刀疤脸色难看,现在就算是有人用枪抵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再愿意下车,可留在车里无疑就意味着向秦非低头。
他惊疑不定的神情落入秦非眼中,秦非掀起眼皮,幽幽道:“如果开窗,你能担保这些东西不会进到车里来吗?”
一句话,将刀疤放在了全车所有人的对立面。
瞬间,刚才那些事不关己的乘客们纷纷表露出不满之色,就连那几个准备和刀疤一起翻窗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刀疤见状咬了咬牙:“那你说,要怎么办?”
他抬高音量:“就这么等着车一直往前开,开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虽然大巴前面挂了“守阴村”的牌子,可根本没人清楚那是哪里,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秦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后排狭窄的座位挤不下两条长腿,秦非将腿屈起,身体向后倚靠,仿佛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一样闲散,他弯了弯唇角,温和的脸上勾勒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恶意:“动动你的小脑筋想一想,想知道车往哪里开,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答案显而易见,最快的方法,肯定是去问司机,没有人会比司机更清楚车要往哪儿开。
萧霄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他生怕秦非过于张狂的态度再次将刀疤激怒。
可刀疤如今已是全车人的众矢之的,不能再如几分钟前那样行事毫无顾忌,闻言只强忍着怒火道:“你又怎么能确定,去找司机就不会诱发什么糟糕的后果?”
秦非伸手,指了指他的右后方。
刀疤回头,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蜷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这是那个一开始和司机打过照面的壮汉,从驾驶座旁离开后,他就一直是现在这个状态,浑身颤抖,额头冷汗直冒,一副吓破胆了的模样。
秦非:“他对司机动过手。”
可司机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刀疤脸部的肌肉微微一抽。
那人说过,司机没有脸。
在见识过车外的怪手以后,刀疤对这个直播世界的认知显然更深了一些,这里不仅危机四伏,还充斥着各种用科学常识难以揣度的生物,那司机……
刀疤原本想要逃离大巴的原因之一就是对司机的恐惧,如今要让他去问司机车往哪里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你去。”刀疤咬着牙道。
秦非无所谓地站起身:“可以。”
诚然,那个壮汉看上去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秦非并不觉得同样的问题会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萧霄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这不好吧?”
车上的新人或许不知道,但老玩家一看便知,那个壮汉绝对不是真的被吓破胆了,他只是近距离接触到了黑暗系的npc,san值受到了影响。
玩家属性面板中有san值一项,san值在规则世界中相当于玩家的第二条命,san值掉光了,人也就疯了,甚至会彻底异化与副本融为一体。
这时就算有靠谱的队友带着,也是无法离开规则世界的,只能被永久地困在直播中。
萧霄紧张得喉咙发紧,虽然秦非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样子,可黑暗系npc的精神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初始san值在90以上的高阶玩家或许有与他们相抗衡的能力,但像他们这种E级主播肯定不行。
萧霄绝对想像不到,秦非当前的san值不仅超过了90,甚至还飙到了离谱的105。
他还以为秦非是被刀疤激得下不来台才决定铤而走险,压低嗓音提醒秦非:“秦大佬,你不害怕吗?”
秦非微笑:“不怕。”
萧霄不解:“为什么?”
秦非:“因为我有病。”
萧霄:“???”
我我理解你想要安慰我的心情,但是大可不必。
秦非没有多做解释,他不是在胡说,他的确得了一种怪病,而且病得不轻。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说不清了,总之,秦非失去了他的“情绪”。
起初只是失去一些负面情绪,恐惧、悲伤、懊悔……渐渐的,连正向的情绪也开始逐渐淡漠。
秦非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具行尸走肉,有血有肉,却没有灵魂。
各大医院前两年就已经跑遍,再看也无用,而心理医生——秦非自己在心理方面的造诣就极深,能够令他信任并突破他心理防线的心理医生,秦非目前还没有找到。
秦非尝试自救,寻找各种刺激、玩极限运动、将恐怖片当成新闻联播看。
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秦非会离开原本的岗位转而跑去和居委会大姨抢工作,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
秦非稳步向前方驾驶位走去,萧霄攥了攥拳头,心一横,虽然间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还是跟在了秦非身后。
一步一步。
越靠越近了。
秦非身后,一众乘客紧张地摒住了呼吸。
前方不远处,司机正安静地开着车。
身后正在发生着如此荒唐的闹剧,但司机半点反应也没有,开车的姿势与乘客们最初醒来时没有分毫不同,就像是一尊木偶,或是一具被摆放在这里的、没有思维和生命的尸体。
秦非在司机身侧站定:“司机先生,请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礼貌,乖巧,友善。
秦非拿出那副令自己在居委会大妈们当中混得如鱼得水的表情,有理有节到就连最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丝毫差错。
司机并不理会,依旧自顾自开着车。
秦非没有气恼:“司机先生?”
礼貌x2。
看样子秦非像是在做无用功,刀疤不怀好意地冷笑起来。
萧霄神情尴尬,但秦非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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