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真是什么丢脸的话都说了。
徐流深很好说话:“下次一定。”
谈善说:“……好吧。”
他又不放心地说:“下次一定啊。”
真是…
可爱。
徐流深忍不住亲了亲他,谈善一被靠近浑身上下就跟有蚂蚁爬一样,他坐在桌沿,双脚晃了一下,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咀嚼食物,脸颊鼓出来一小团。
不管做什么都高兴的样子,从来不生气。
王杨采悄无声息地俯身,附耳对徐流深说:“殿下,尚书大人还在前殿。”
徐流深刚要说什么,谈善神经大条挥手让他快点走,别耽误正事。
世子爷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很不好了。
他走出去,处理自己王婆裹脚布一样的政事,有地方官员慰问姜王龙体可还康健,上贡来的苹果吃了没有,又捎带说四月江南美景如画,王上与世子若有空可来游玩一番。世子说“吃了”,本来打算搁置一边,想了想回“是什么样的美景如画”。
案牍上折子堆积如山,过了没一会儿又有礼部的人来请示宫中春宴,兵部的人来问军饷,工部的人来呈箭弩图。徐流深耳边像有一千只青蛙争先恐后地叫,他用力地捏了捏鼻梁,勉强忍住拂袖而走的冲动,刚要开口四周跟按了暂停键一样,死寂。
为首大臣抖着手扶住了官帽。
徐流深不明所以地抬头,面颊忽然一湿。那是柔软的唇瓣的触感,清新的薄荷味一下刺激感官。
“殿下——”
谈善压低身体,贴着他耳朵根,咬着后槽牙,虽怂但敢:“真的很爽。”
说完他就跑了。
第33章
谈善才跑出一步, 被狠狠扣住了手腕。徐流深的力气根本不是他能比的,他们力量差距格外悬殊——这是昨晚谈善就意识到的事。
徐流深一把拉住他往下扯,他反应不及往下栽, 跌坐在对方大腿上, 自己先倒抽一口凉气。
徐流深双手搂抱住他, 禁锢住他腰, 口吻中带了戏谑:“再说一遍?”
谈善:……反应真的太快了。
这姿势太危险,底下人显然不敢抬头, 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谈善能屈能伸,闭紧嘴,坚决不肯说了。
开玩笑, 他还不想大白天的被拖进去再睡一觉。
“让十一带你出去走走。”徐流深吻了吻他颤动的眼皮, 手掌贴在他紧绷的腰侧,无声笑了笑。
谈善憋着口气:“……哦。”
徐流深慢条斯理替他掩住领口, 那里有纵深的吻痕。他动作很慢,眸色也深, 手指有意无意擦过锁骨,羞耻难言的记忆铺天盖地苏醒。谈善头皮发麻,过了两秒徐流深手臂一松。他一骨碌爬起来就走, 跑出去好一段又不怕死地站住,站在殿门口自以为安全, 大声:“再说一遍——”
世子爷敲桌面的手一顿,危险地抬眸。
谈善嚣张大胆,一个字一个字冲他做口型:“真、的、很、爽。”
春暖花开, 天气晴朗。
久久不敢抬头的官员这才鼓起勇气去看他们尊贵的世子爷。
雕花镂空的木窗映出阳光, 他们都愣了一下。
徐流深支着额头笑起来,分明是无奈, 又很宠溺。
一线明亮春光晃过他唇梢,让所有人都后知后觉他们的世子殿下如今也还是容易被逗笑的年纪。那点微末笑意从眼角落到唇边,将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短暂几息,胆大包天的谈善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走后整座宫殿一瞬间安静下来,犹带凉意的冷风吹过,藤蔓一样的孤寂将人包裹。
徐流深压住手腕,轻轻叹了口气。
“继续。”他对下首官员说。
夜里下了小雨,淅淅沥沥。飘摇寒意从窗外渗进来,渗得人骨子里泛冷。
徐流深从冗杂政务中抬头,九首衔珠香鼎中安神香正好燃尽。他搁下笔,笔尖落在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动。
守在一边的宫人是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声音的,他们躬身候着,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世子爷突然觉得这座住了十八年的宫殿实在是太空也太安静,静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呼吸。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落在水洼中,溅起涟漪。
徐流深动了动酸痛的手腕,静默一会儿:“他都去做了什么?”
跪在他身边的黑衣侍卫低声:“去看望了老太监,去乾清四所见了薛小将军,被留下用了晚膳。大约是觉得新奇,绕去了太医院,很快和方医正熟了起来,交谈甚欢。回来过一趟,殿下正在书房见御史大人,他去了膳坊,没待多久,又去了照竹殿。”
商君居住在照竹殿,那里种了许多青竹,春暖夏凉。他是姜王唯一的男妃,行事张扬,宫中诸人能避则避。
徐流深意料之中地笑了一声。
谈善这个人,似乎有一种和所有人交朋友的奇异本事,上至公主后妃,下至太监宫女,不管什么人,只要和他说过话,都会轻易喜欢上他。
“走罢。”徐流深站起来,“去接他回来。”
早上那么闹了一通,他若是不去今晚大约要独守空房了。
侍卫略有踌躇,迅速看了眼天色,欲言又止。
“夜里风大,殿下加件外衣。”
阴天,天上没有星星。狂风大作,冰凉雨丝吹进领口。
徐流深微不可察皱眉。
王杨采守在门外,担忧地看了眼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王上请殿下过去一趟。”
“寡人听说老巫祝在元宁殿门口跪得吐血。”
徐琮狰看着棋盘,捏着一颗黑子道:“巫祝年纪大了,不得你喜爱,是该换个新的。趁宫中春宴的功夫,将人换了。”
徐流深明明随时能吃掉他的黑子,手腕却抖了一下。手心白子砸在棋盘上,“咚”一声响。
白子落在错的位置。
一子错,满盘皆输。
戒尺“啪”落在他手腕,红痕几乎是顷刻间印在上面。徐琮狰收回手,语气淡淡:“藏不住?再来。”
天气阴湿,手腕旧伤牵动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徐流深忍耐地闭了闭眼,将右手一点一点收进袖中,垂眼说:“是。”
他重新拿起棋子,落子极稳,不再看得出有弱点的模样。
但鬓角冷汗却渗透了一层。
徐琮狰对他说:“鳌冲,寡人会让他挂帅。此去昭山关,先斩后奏。”
“儿臣明白。”
棋局重下了七盘,白子堪堪获胜那一刻徐流深已经痛感模糊,他跪地退下时听见手腕发出“咯吱”的响动。外面依然在下雨,湿气无孔不入。守在殿外的宫女递给他伞,他勉强抓住,低喘了口气。
也没有那么疼,他告诉自己。
徐流深面无表情地撑开伞,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进黑暗雨幕中。
明光殿在他身后渐隐,风雨瓢泼,夜晚姜王宫幽寂如同一座千年坟墓。
这条路长而黑。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接他手中的伞,他苍白指骨上落了雨水,凸起腕骨上滑下水珠。
王杨采几乎也要认为他并不疼痛了。
整座姜王宫知道世子手腕旧伤的人恐怕不超过五个,宫中并不是每时每刻安全。弱点表现得太明显,所有刺客将在雨天出现,剑尖对准他右手腕。
远处出现人影时王杨采终于松了口气。
谈善在元宁殿等得都快瞌睡了,实在没忍住跑出来。他对姜王宫殿有心理阴影,躲远了点在附近装蘑菇,装着装着给自己逗笑了——他觉得自己像大学校园里等女朋友下课的男生,等了多久也没有不耐烦,就是无聊。
数到四百九十六只羊,结果给忘了,他又无聊地从“一”开始。
看见徐流深出来的一瞬间谈善眼睛就亮了,小跑过去。总也不能打两把伞,他迅速从徐流深手中抽走伞,问他:“姜王找你干什么?”
“一些朝事。”
徐流深表情并无异样,抬起左手试了试他身上外衣,干的。他专注地看了谈善一会儿,问:“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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