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只是一门之隔, 却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进门,秦时就感觉到一股丰盈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瞬间有种置身于江南水乡的错觉——甚至于不是错觉, 因为当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竟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不就是江南的风景吗?!
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渠从柳宅的庭院里蜿蜒流过, 河岸上绿草茵茵,开满了各色花卉。稍远一些的地方是成片的树林, 离得远,秦时只认出了杨树和柳树。
近处河水汩汩流动, 蜂蝶嬉戏,鸟鸣清脆。如果不是小黄豆好奇地飞过去扑住了一只花斑蝴蝶,秦时又要以为他们这是进入了某种幻境了。
小黄豆按住了蝴蝶,又好奇地抬起爪子想要看个究竟。奄奄一息的蝴蝶就趁着它一抬脚的功夫窜上了半空中,歪歪扭扭地钻进了花丛里。
小黄豆被蝴蝶爆发式的演技惊呆了,有些茫然的看看自己的小爪,再看看蝴蝶消失的花丛,有些委屈的扭头去看秦时,“啾?”
会飞的花花逃走了!
秦时将它捞了起来,揉揉小爪子上沾着的彩色鳞粉,安慰它说:“你吓到它了。所以它躲起来了。等它不怕你了,就会来找你玩。”
小黄豆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好奇心又被树丛中的黄鹂鸟吸引住了,学着它们的样子啾啾叫了起来,还呼扇着翅膀飞到了柳树上。
这段日子生活条件好,小黄豆又长胖了一圈,力气有所增长,飞行的距离也增加了。秦时一直纠结的“学不会飞翔”的问题,看来可以不必担心了。
河流绕过一丛幽竹,形成了一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一座精巧的八角凉亭,周围垂着竹帘,几个身姿窈窕的侍女正守在凉亭外。
这里大约就是主家待客的所在了。
秦时一开始还以为小仆会把他们引到某个类似于会客厅的地方,但看魏舟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在花园里见客人也并不是什么失礼的事?
秦时对这个时代的社交礼仪一无所知,只好默默的跟着他往前走。
小黄豆从柳树上飞了起来,沉甸甸地落在了秦时的肩膀上。
它从来没见过这样花团锦簇的景色,一双比其他禽类都要更大更圆的眼睛明显有些不够用了,一边扭着小脑袋东张西望,一边还不忘了跟它爹交换一下看法。
“水里也有花花……”
“那是荷花。”秦时耐心十足,好像带了一个学龄前的小朋友出门野游。
“还有鱼……”小黄豆露出垂涎的表情。
“那叫鲤鱼,不好吃的。”秦时掂了掂肩头的分量,刚说了句,“儿子你是不是胖了……”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远处的凉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秦时回头,就见两个侍女打起竹帘,一位盛装的青年正从凉亭里走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时好像看到了水关山。
倒不是说这位公子长得像一个女子,而是说,秦时再一次感受到了一个具备鲜明的时代特征的、盛装打扮的形象给他带来的冲击。
贵公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头上带着一支温润的白玉簪。温雅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里仿佛比白玉更柔润。
他远远的冲着来人行礼,口中笑称,“贵客到来,不曾远迎,失礼了。”
魏舟似乎跟他颇为熟悉,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说:“二郎,别来无恙。”
秦时心里微微一惊。
唐代人对子女的排序似乎就是大郎、二郎这样顺下去的,问题是柳树精肯定不是按照血脉亲缘来排序,更有可能是以能力高低来排大小。眼前这一个被称为二郎,那么大郎呢?
柳树精眼线遍布全城,如此能力,让人忌惮。秦时心想,能排在他前面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魏舟见柳溪的目光扫了过来,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秦时和他肩上的小重明鸟,便笑着介绍说:“小友秦时,与水兰因略有渊源,正好他也有些问题要请教,我就把他带来了。”
“水兄的朋友也是某的朋友。请。”柳溪落落大方的与秦时见礼,将人迎进了凉亭中落座。
侍女送上茶水点心,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秦时还在打量凉亭里的摆设,就听魏舟问道:“怎不见大郎?”
秦时心里一哆嗦,暗想他们家果然有一位大郎。
柳溪微微一笑,目中隐有深意,“他去了西宁,你们这一路或许会见到。”
魏舟便识趣的不再多问。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叙旧,秦时插不上话,就专心致志的当陪客,低调地喂儿子。
柳溪家的点心都是秦时没见过的,小黄豆当然就更没见过了。秦时干脆每样都夹了一块,掰碎了放在手心里喂它。
小黄豆通过意识通感把自己的意见传递过去,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之类的,父子俩就这么说起了悄悄话。
魏舟在桌子下面悄悄戳了秦时一下。
秦时抬头,就见柳溪隔着一张矮桌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转头去看魏舟,魏舟却皱着眉头,一脸嗔怪的表情。
他们这会儿都盘膝坐在胡床上,一旁竹帘挑起,抬头就能看到凉亭外水波荡漾的池塘,靠近岸边的地方被挨挨挤挤的荷叶铺满,几朵粉粉白白的荷花从枝叶间钻了出来,迎风盛放。
跟几天前看到的那种黄沙漫天的景色相比,这里美得不真实。
魏舟又戳了他一下。
秦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身边这两位,“刚才是……说什么了吗?”
小黄豆也抬起头好奇的打量他们,一人一鸟,神情竟然出奇的相似。
柳溪不由莞尔。
魏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们在说明大人。”
“谁?”问题问出口,秦时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应该就是小黄豆的爸妈,心里顿时就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柳溪很体贴的笑了笑说:“明大人擅长占卜,早在鸟蛋失窃的时候就起过卦,卦象显示幼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果不其然。”
秦时愣住了。难道明家是因为这个卦象才放心的把孩子留在他身边?!
柳溪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微微颔首,“明大人一卦难求。”
秦时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小黄豆的脑袋。他还是很难理解妖怪们的脑回路,因为卦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放心的让孩子在外面流浪?还是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关键是他穷嗖嗖的,并不能给小黄豆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啊。看吃个点心就给孩子乐傻了,他要是亲爹,肯定受不了孩子活成这样。
柳溪又道:“小重明鸟百毒不侵,饮食方面没有什么忌口的。”
言下之意,你就放心大胆地养吧。
秦时想起了动物园里那只不会飞的鹰,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这个,明家没有什么技能要教给孩子吗?”
柳溪的眼睛长得有些像狐狸,尤其他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会显出一种狡黠又顽皮可爱的神色。秦时就觉得他不像是柳树精,更像一头狐狸精。
“小郎君可是担忧小重明鸟长大以后学不会明家的本事?”不等秦时点头,他又说道:“妖兽修行靠的是种族天赋,每一族的传承都各不相同。”
秦时听不懂。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大约就是什么都不用他操心,只要当好奶妈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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