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马蹄声在距离秦时的脑袋不足二尺远的地方飞驰而过,扬起的尘沙扑了他满脸。有人操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气急败坏的呵斥着什么,紧接着,又有一匹马从他的前方一掠而过。
秦时被尘土呛得直咳嗽,他的脑袋还在嗡嗡响,眼前的黑雾却在消散,视野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几名骑士正头也不回地打马往远处跑,像是没看到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副夺命狂奔的架势。
他甚至能从他们打马呼喝的声音里听出一点儿隐含着恐惧的气急败坏的味道。
秦时转头四顾,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在一条类似于巷子的地方,两旁都是坍塌了一半儿的土墙——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跑进了昌马城。
土墙的厚度少说也有两米,高度不及秦时的身高。
从坍塌的缺口望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刚才从他身边跑过的骑士正奋力打马,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狂奔。
距他不远处趴伏着一具尸体,看装束应该是跟他们一起逃难的人。背后的刀伤从肩膀一直划到了后腰,深可见骨,鲜血将他身下的土地都染红了。
秦时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
他走过去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男人沾满了灰尘的面孔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有一点儿眼熟,秦时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除了这个人,周围再也没有什么人了,也不知贺知年和其他逃难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土墙的另一侧是坍塌的土屋,一幢连着一幢,没有门窗,顶棚也大多没有了,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房屋的形状。
秦时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就见破败的土房像是建在山坡上,一层一层向高处堆叠。而在这一片废墟之上的最高处,是一座坍塌了一半儿的白色塔楼。
塔楼虽然已经破败,但它灰白色的外墙、拱形的窗框以及窗边影影绰绰的花纹,都昭示着那里是一个超然于普通民居之上的存在——或者是王宫,或者是神庙。
第20章 是鹰吗
秦时沿着巷子往山上的方向走。
除了想尽快找到自己的同伴,他还得尽快找到取水房。原本还想着能不能找到食物,但在看到昌马城的真实样貌之后,秦时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
或者可能会遇到什么野兽,如果能打过它,那也能有口吃的。秦时这样想。
昌马城的破败程度远远超出了秦时的预想。
如果说楼兰城给他一种人去楼空的冷清感,昌马城就……完全是一片废墟了。而且所有的房屋破败程度都差不多,他甚至无法推测城市原本的面貌。
据说取水房都会建在居民生活区域,但秦时这会儿还真看不出哪里是住人的,哪里是做买卖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取水房都是城中最重要的建筑,建材一定会用最结实的,想来应该破败的不那么厉害……吧?
秦时沿着坍塌了一大半儿的街道往前走。
废墟之中大约许久没有人来过,街巷之中堆满了砂土,因此外来人留下的痕迹也格外清楚。秦时注意到那些追着他们而来的卫兵并没有往里走,他们只是追到了外围的街巷,就像遇见了什么威胁,或者突然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匆匆离去了。
秦时估计他当时大约是真的晕过去了,贺知年无法带着他跑,因此将他放在路边,自己去将追兵引开。
这是他们之所以会分散开来的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假设。
但秦时往城市深处走的时候,却又注意到脚印走到这一带就消失了,再往前,沙土平整,并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秦时心里就又疑惑起来,之前从他身旁经过的卫兵确实是从这个方向跑过来的,贺知年他们若不是往这边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再说也并没有掉头往回跑的脚印……
难道还能上天?!
秦时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抬头巡视一圈。
此时此刻,一天之中最为酷热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蓝得发白的天空慢慢过度成了一种更加安静柔和的颜色。
日已西斜,秦时估算了一下时间,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这个季节,戈壁滩上大约过了辰时天就黑了。要在四到五个小时之内找到水源食物,再回过头去接济库尔拜老爹那些人,他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秦时趁着自己的脑子处于一种回光返照式的清醒,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找水、找人,当然这两件事也可以同时进行。
找人的线索——无。
找水的线索——看看房屋密集之处有没有修建结实、破败程度较低的建筑,最好是在寺庙附近。
以上经验来自于楼兰城的取水房。
秦时费力地爬上一堵断墙,找到了视野之内两处房屋较为密集的区域。
第一处居民区的中央,倒是勉强能看出是个取水房的模样,但无奈取水房的屋顶整个都塌陷下去了,将入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秦时趴伏在地面上仔细倾听,影影绰绰,似乎听到了一些汩汩的水流声。但这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人之将死,产生了某种幻觉……秦时也不能确定。
秦时围着坍塌的取水房转悠了两圈,确定了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可能徒手挖出一条通道来的——就算有工具,他也没有那个力气。
秦时忍痛朝着第二个目标前进。
走在昌马城的废墟之中,秦时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感觉也来自楼兰城,是那种相似的“整个城市从同一个时间点开始破败”的感觉。房屋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破败的程度都差不多,基本上屋顶都没有了,墙壁都保持在一人多高的高度,有的地方坍塌的更厉害一些,可以直接看到墙壁另一边的情形。
街面上被细沙土覆盖,厚的地方可以淹没人的膝盖。沙土表面还保持着大风吹过留下的褶皱状的痕迹——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秦时心里一直挣扎着先找水还是先找同伴,但理智也提醒他,找不到水,哪怕找到了同伴也是死路一条。
秦时知道找水的重要性。但他还是一边走,一边条件反射的分析有没有人来过。
秦时这样想着,脚步却在转过一个拐角的地方停住了。就在距离他不足三米远的地方,一道土墙拐角处,堆积得足有二尺厚的沙土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坑,而且浅坑周围还分布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血迹是红色的,还很新鲜。
秦时摸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朝着土坑走近两步,发现把沙土砸出一个坑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人头。
秦时一瞬间心跳加速,他抬起头朝四处张望。
周围没有人,没有脚印,甚至没有活物出没的声音。秦时心中最初的那种“被什么人扔过来”的猜想也是不成立的,因为土坑周围的血迹分布均匀,更像是……从天上垂直掉下来的。
秦时走过去将人头拨动了一下,露出了他的脸,他似乎还带着茫然无助的表情,一双大睁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这人秦时还记得,就是他昨日刚刚被关进院子的时候,跟他要了一个烧饼的男人。他记得这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秦时胸口发闷,推着一旁的沙土将人头掩埋了起来,免得血腥味儿再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秦时心里已经有了六七分的把握,袭击他们的敌人应该是来自半空中,唯有这一种可能性才能解释为什么贺知年等人的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以及这个人头诡异的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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