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你妹妹,更适合做我的垫脚石。”
纪怀钧蹙眉,不再言语。
他一时的妥协,并不代表他真正放弃了。
他开始思考起敌人的意图,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神像若是需要垫脚石,需要替罪羊,又或是需要其他千千万万个祭品,那它会有无数个顺心顺意的仆从,而不是像他这样的刺头。
纪怀钧不解,他又一次站在了岸边。
一望无垠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水下却是波涛汹涌,暗藏杀机。鱼群争先恐后地穿梭于水中,奔向未知的远方。大海深处持续着血腥的撕杀,关乎着生死存亡,乃至一个种群的延续。
纪怀钧顿悟,神像是想驯服他,又或者,是想围猎他,是要见证他从风口浪尖重重摔下,永无翻身之日。
想得美。
纪怀钧再次开始了他的行动。
这次,他成为了一名年轻的教书先生,教岛上的人读书。
这一年,他才刚满十四岁。
很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他必须告诉他的族人,那座神像十分危险,那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大海,只等时机一到,就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他们所有人。
但纪怀钧干这一行,也没有多少成效。
他一如既往受到质问、鄙夷,甚至是羞辱,有一次他刚出门,就被几个顽童用石头砸中了额角,鲜血直流。
纪灵均心疼地和他说:“哥哥,你别再这样了,会受伤的。”
纪怀钧摇了摇头,他有些累了,他发现他连自己的妹妹都说服不了。
很受挫,很沮丧,很崩溃。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海边,迎着潮湿的海风,蓦地,有些哽咽。
神像难得没有出现,宁静的夜,闪烁的晚星,还有他茕茕的身影。
“纪怀钧。”
有个人叫住了他。
纪怀钧回头,认出了来人。
“叶星?”
纪怀钧对叶星的印象很不错,在其他人都对他抱有敌意的时候,只有叶星会耐心听他上课。但也许是年纪相仿的原因,叶星对他从来直呼其名。
“纪怀钧,你今天讲的那些我没太听懂,你能不能再讲一遍?”
叶星开门见山,笑起来嘴边还有两个梨涡,纪怀钧愣了下,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叶星见状,又问了一遍:“行吗?”
纪怀钧这才从茫然之中回过神来:“行。”
他在海边燃起篝火,在闪烁的晚星下,给这个人讲起了天、道、人。
叶星听得一知半解,好在他是个好学的年轻人。他时常跟在纪怀钧后边,听他讲学。
这个善良的年轻人的到来重新燃起了纪怀钧的希望。
他想,哪怕是一小步,也是一种成功。
叶星逐渐理解了他的用意,慢慢地,接受了他的远大目标。
“我帮你。”
他们秘密地结盟了。尽管只有两个人。
如果可能的话,叶星会是纪怀钧第一个朋友。
但天神是不会允许这个可能成为现实。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叶星出海捕鱼,沉船了。消息传回岛上的时候,纪怀钧还在晒他新抄的书籍。上头笔墨未干,正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这无疑是一次沉痛的打击。
纪怀钧有些恍惚了,他想,明明天气这么好,怎么会沉船呢?
他匆匆离了家门,本来晴空万里的日子突然变了,电闪雷鸣,风暴迭起,像是神像对他的嘲讽。他赶到了海边,却见到叶星完好无损地站在赶来的人群中央。
“天神保佑,我没事。”
善良的年轻人笑起来还是有两个梨涡,可就是让人感觉不一样了。
纪怀钧犹如五雷轰顶。
叶星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到他身上。那戏谑的、不屑的、轻蔑的眼神,和那座神像如出一辙。
“你不高兴吗?”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纪怀钧耳边,“我来到了你的身边,我的孩子。”
纪怀钧后背发凉。
他仓皇而逃。
那个神像,就像一只恶鬼,从高高的云端降落到人间,就要将他彻底撕烂。
纪怀钧将自己锁在家里,开始卜卦。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全都是下下签。
纪怀钧一把将桌子掀翻,愤怒地冲出家门,那一刻,他想着要与那不断作弄他的恶鬼同归于尽。
他在途中又一次遇到了叶星。
“纪怀钧,你去哪儿?”
叶星似乎又与早上不一样了,他变回了印象中那个温和善良的年轻人。
纪怀钧仍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怒火:“你想怎么样?”
他在质问那个藏在皮囊之下的恶鬼。
叶星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来找你读书啊。”
他说着,又笑了笑:“纪怀钧,我跟你说,我今天船沉了,掉到海里差点没命,给我吓死了。”
“所以呢?”
纪怀钧冷着张脸,叶星见状,莫名有点心虚,他摸摸鼻子:“我,就是,呃,就是……”
“你祈求天神救你,是吗?”纪怀钧终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祈求那个不可一世的所谓天神来救你,代价呢?代价就是献出你的身躯供它驱使,让它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为祸人间!”
叶星被这铺头盖脸一顿斥责,心生不满:“危难关头,我向天神祈福有什么错?它也救了我不是吗?”
“它是在救你吗?它是在欺骗你!利用你!待到时机成熟,你就会成为它的祭品!”
“纪怀钧你太偏激了!”叶星也红了眼,“我今天要是不这么做,我就会死!换成是你,你不怕吗?”
纪怀钧瞪了他一眼:“我不怕。我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死。”
“可我不想死。”叶星哽咽了,“纪怀钧,退一万步讲,我不求天神,难道求你吗?我如果在海底祷告,求你来救我,你会来吗?”
纪怀钧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酸。
他发现他没有办法回答叶星这个问题。
是啊,他能听到叶星的呼救吗?就算听到,他能及时赶到吗?
所有的不确定都来源于他的力量还远不及那座屹立百年的神像。
纪怀钧落下泪来:“是,我来不及去救你。”
“但是叶星,你背弃了我们的理想。”
“你是个叛徒。”
叶星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是太过震惊,而忘记了言语。
纪怀钧眼泪簌簌而下。
他转身离去。
他发誓这会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落泪。
他听见叶星在背后怒吼:“纪怀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背叛了你?你呢?你拿我当什么?我去妈的狗屁理想!你这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伪君子才该下地狱!”
纪怀钧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很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叶星不是我选中的继承人,他只是暂时借我那副身体,好让我亲身体验一下这个大好河山。”
“纪怀钧,我还是中意你。”
“为什么不肯屈服呢?”
纪怀钧冷笑一声,他擦干净眼泪,就看见叶星,不,是那座神像站在了他的面前。
“纪怀钧,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那双虚伪和悲悯的眼睛与叶星逐渐融合,纪怀钧知道,叶星没有死,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但能保留多久,没人知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在今夜。
叶星还会清醒过来吗?
纪怀钧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落入了神像的陷阱。
要是刚刚和叶星好好说话,好好安慰他,就好了。叶星清醒过来的机率应该会大一些。
但现在,叶星可能对自己充满了怨恨。
怨恨,又会进一步滋长神像的力量。
纪怀钧黯然神伤,他沉默地走着,在与人擦肩而过的同时,他道:“我不怕死。”
简单的四个字,那是他对神像下的战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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