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笔上了年头,红外感应不再灵敏。他连按了好几下,PPT都毫无反应。
就好像笔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和他对抗。
“几个问题——”从河豚中毒开始,到诡异的晚宴和《晚春图》,再到三条热搜结束,连海迅速梳理了诸多线索,起身用双手撑着桌面,拿出了听完下属汇报的总结语气,冷静,条理分明,“首先,蒲飞是怎么知道张校长的勾当的?”
“其次,张校长的死究竟是不是他杀?和桑榆的纪念画展又有无关系?”他想起张校长在看见VR版桑榆时的古怪模样,“第三,围绕桑榆,一个已经死了一年的人,竟然牵连了这么多人,桑榆会不会有问题?”
季明月说绕口令一样:“不出意外的话,绝不是意外。”
连海:“第四,除了画PPT,难道就没有更好的破案方法了吗?蒲飞和杨云昊就在隔壁。”
这么打哑谜不行。他今天是打算什么也不顾了,哪怕动用武德,也要从两只鬼的嘴里挖出些东西。
季明月之前偷听了几场连海和下属的1v1绩效沟通,他知道冥府府君作风务实,一恨PowerPoint没有Power也没有Point,二恨下属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眼睛亮了:“咱俩想到一块儿了。”
第37章 转学生
能坐上冥府府君的位置,连海靠的自然不是和上下级打打嘴仗搞搞脑子。
一鬼之下,该出手时就出手,杀伐果断的魄力必不可少。
“那就动手。”连海点头,拆掉衬衫袖钉后微卷袖口,小臂流利的肌肉线条在白衬衫下若隐若现,“今天无论如何要让蒲飞和杨云昊开口。”
他离开座位,准备开门。指骨还没扣上门板,另一侧,蒲飞的声音传来:“府君,季副,二位在吗?”
“我们……有话想说。”杨云昊很小声地接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连海沉声道。
季明月听出其中犹豫与讨好:“应该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才对。”
话毕,他走上前去开了门。
蒲飞和杨云昊进来后,一反常态很是无措,双眼滴溜溜满屋乱窜。
连海懂得现在正是打心理战的好时机,沉默地踱步至两只鬼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笼下来,压迫感拉满。
在阴冥待了这些日子,两只鬼大概摸清了连海的身份。此时蒲飞头快低到地砖里了,像只滑稽的鸵鸟,哪里还有当初在忘川一打四的嚣张气焰。
“我们看到了这个,”鸵鸟伸手递过一张纸,“想跟府君和季副聊一聊。”
“桑非晚把纪念哥哥的阵仗搞那么大,我和云昊竟然都没收到邀请函,真是讽刺。”他又道。
连海看清蒲飞手上是一张邀请函,上印的【晚春】洒金字闪出丝缕微光——昨晚他和季明月回来得太急,邀请函想必是那会儿落到了办公室外。
连海凝目朝前:“聊什么?”
杨云昊目光闪躲:“桑……桑榆。”
可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连海走回办公桌前悠然落座,又拉把椅子在旁边,给了季明月一个眼神。后者默契接收信号,麻溜儿坐到了连海旁边,和他并排。
连海侧脸线条犀利,不怒自威;季明月虽说面嫩,属于平易近人那挂,但跟着冥府府君这么久,高低沾染了些上位者气质,他有样学样,腰背挺直。
连海看了眼季明月,目光中七分诧异三分惊喜。
季明月帅不过三秒,低咳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内什么,海哥,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
连海:“……不会说中文可以不说。”
蒲飞和杨云昊不敢怠慢,蔫头搭脑地承认了包括娱乐圈阴阳合同、肃城实验中学权钱交易在内的一切勾当,内容与季明月调查分析得出的大差不离。
只一点对不上:蒲飞说自己的酒吧“业务敏感”,他不好多雇人手,因而满打满算不到十个员工,还多是当初从蒲家带出来的老伙计,各个忠心耿耿。那日酒吧街上讨薪的几十名壮汉,绝对不是Another的人。
酒吧讨薪一事是他人做局,这一点连海和季明月都达成了共识,因而连海不再刨根究底,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张校长的那些腌臜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Another刚开不久,因为地段不好,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得空了我就在门口观望”蒲飞回忆片刻,道,“真让我有了个重大发现——张校长竟然也出没在酒吧街,而且专门找犄角旮旯的店铺,堂堂肃城实验中学的校长来这种声色犬马之地,摆明了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和张校长一起来的也是熟脸,我一下就认出了。有几位以前还是我们家的合作伙伴,欠了我们家的钱到现在没还。”蒲飞咬牙切齿,“我家的生意资金链断裂,他们倒好,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美滋滋。这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连海:“所以你就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勾当?”
见蒲飞点头,连海却眯了下眼:“你觉得我很好骗?”
蒲飞神经瞬间绷紧,连连摆手:“我没有骗您。”
“张校长桃李春风,阳间无不称赞他为人师表。他和关系好的家长朋友一起出来饮酒小聚而已,你怎么就笃定张校长做得都是些鬼蜮伎俩,敢往权钱交易上猜?要么你会读心术,”连海目光冷厉,“要么,你在撒谎。”
“府君,您相信我,”蒲飞急了,“张校长并不像外接看到的那样!他,他……”
蒲飞语调颤抖:“他蛇蝎心肠,和学生家长暗通款曲弄虚作假,其实早有先例……”
杨云昊匆忙打断他:“阿飞,别说了!”
“桑榆。”片刻静默后,蒲飞念出这个名字,扭头打断了他。
“都这关头了,你还害怕桑榆,还要维护桑榆吗?这里是阴冥,不是肃城,不是那个桑氏翻云覆雨手眼通天的地方。至于桑榆,死了那么久,估计早投胎转世了。”
蒲飞呵呵了一声,讽刺道:“不知道他下辈子有没有这么好命,还能投胎做大少爷啊。”
杨云昊不再说话。
蒲飞回正身体看向连海和季明月,眼神复杂:“实验中学这所有下三滥的勾当,源头其实是桑榆。”
哦豁,鱼咬钩了。
连海倾身:“细说。”
蒲飞将邀请函翻面,望着“油画组金奖”几个大字:“那年桑榆刚上高一,张校长还不是校长,而是我们班的班主任。”
肃城实验中学背靠肃城美术学院,艺术特长班享誉全国。和其他高中到高二才分流不同的是,实验中学的艺术班从高一进校就设立,收的学生个顶个聪明,而且目标明确——誓要在浮沉的艺海中,闯出一片天。
桑榆正是其中之一。
蒲飞:“我、云昊虽然成绩不咋样,但好歹都是从小开始学画画的,练过童子功,每周两次美术小课雷打不动,算是早早就入了门。桑榆画工到底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油画这行吃天赋,更得勤奋才行。可惜,桑榆一样都没有。”默了须臾,杨云昊开了口,“但他还是进了艺术班。”
有钱人家的公子,自小和普通孩子就不是一个赛道,思维方式也不一样,桑榆认为这世上没有用钱摆不平的事。父亲给基金会捐了将近八位数的款,成功为他换到一个入学名额。
进入艺术班后,桑榆依旧没能被学校的“艺术细菌”感染,画作平平也就罢了,文化课成绩更是倒数。
重点高中课业繁重,这激发了桑榆的逆反心理,没两个月,他就连作业都不写了,成日与学校其他几个不学无术的二代厮混在一起。
越是小地方,圈子越封闭,阶级也越分明。二世祖们有专门的食堂“雅座”,有专用的画室,日常打游戏、买球鞋、玩猎枪、埋汰老师、欺负同学……总之是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创造条件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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