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永寂(166)

　　最终除了成功逃跑或被拯救的那些人，少年的周围只剩下无数死者的血肉铺陈的，由暗红黏稠环绕着崩溃到只剩灵魂构成的银白岩浆池，而少年依旧冷静得超乎寻常。

　　他在抹去一切、让一切回归黑暗的刹那露出了笑容……

　　放肆且诡异。

　　不像是天生的残忍，而是习以为常。

　　说明对方以前经历过更为可怕的灾难。

　　或者，这在高维是更为普遍的情况，导致对方经常需要处理，所以才会习以为常。

　　宣爻突然想起首席不屑于他对历史的了解只有基础教育里几百个字，因为近万年的时间的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

　　尤其是其中的诸多谜团。

　　再往前追溯，就会发现亚高文明与发展中文明的分界点跟高维的分界点完全不同。

　　仿佛从内宇宙到外宇宙的探索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决定性的要素，才形成了新的维度分界线。

　　是什么呢？

　　是探索还是穿过黯海的过程，或是黯海对面出现了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高维人肯定没有恶意。

　　不然毁灭更低的维度对他们而言太过简单，甚至只需要关闭精神网络，让广袤的宇宙里大家无法相互联络，很快就会以各自的恒星域形成信息孤岛，演变为以各个宜居星集群的会都为中心的各自为政，让本来就比联邦要松散很多的邦联体系轻而易举就崩溃。

　　可是，为什么高维人会精准的选择在亚高文明域出现生物芯片，即将更新换代辅脑的时刻，陡然改变绝不向下干涉的原则，主动出面要求为亚高文明域搭建精神网络，甚至涵盖协助创立与之相辅相成、监管精神网络与异化问题的管制局？

　　是因为已经知晓异化者未来肯定会增加，提前预防异化者摧毁各个宜居星？

　　可这也无法解释有记录在案的高维人都被高维的监管委员和当前维度的司政法三方共同监管的理由。

　　特别是对穆纯的监管，对比其他尤其严格。如果不使用“静默模式”，甚至连梦境都会被各种特殊措施全方位监管，更别提寻常认知里的隐私了。

　　而像阿茶大叔这样同样是接近升维状态的遏制者，他们虽然也会被监管，却不会那么严密。

　　只在外勤期间配备一名辅助，并不存在连梦境都不放过的“监管人”——这也是大叔出事时无法核实具体过程的原因。

　　所以，异化率高低本身或许根本就不是监管与否的关键，而是精神阈值。

　　但是精神阈值在各种资料里都没有明确具体能做什么，甚至与能使用多少设备与异化率都没有直接关联，只有关于能否快速学习、掌握和理解更多的知识的智商层面的提升，并且还需要在周围维持良性的社交反馈，才能逐渐强化并提升阈值。

　　可这些都与异化率完全无关，而更像是需要很多很多的“人”与其产生交集……

　　宣爻被自己在查看与穆纯相关的资料时不知不觉得出的结论吓了一跳，登时有一种如梦初醒之感。

　　人类竟然能从其他人类的社交反馈那里获得自身提升。

　　不。

　　目前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人类，但他们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拥有这种级别的，放到以往连想象都不曾出现过的力量。

　　人。

　　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其他，只需要“人”即可。

　　随着文明的继续发展，自身的进化也会出现相同的必然结果吗？

　　就像从那颗蓝星的海底单细胞生物开始，耗费以亿年为单位的进化过程。

　　随后不过几千年就已进入跃迁和深空探索的时代，等到思想与灵魂实体的证据出现，相对时间就自然诞生了，加上可控粒子级外部设备以及异化率促生的使用率最大化……

　　宣爻逐一浏览完普通人绝无可能接触的海量信息，忽然觉得知晓这些比那些成堆的专有名词还要可怕，挤得他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为什么这些信息没有公开给所有人知道？

　　是因为即便接触到这些，也只会误解或无法理解。

　　那么，人类继续发展下去会如何？

　　要如何跨越维度的界限，成就更高的纬度？

　　所谓更高的维度又是什么？

　　真是不适合自己思考的问题。

　　以前的他绝无可能思考这些，现在……

　　宣爻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垂目盯着那串黑曜石。

　　现在，即便正在经历，他也无法想象通过认识一个人，就进入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

　　好像与自己之前生活的环境完全无关，而自己只是陌生世界中最不起眼的组成部分……

　　……

　　感觉到自己的腿被熟悉的柔软棉花团拱了拱，宣爻当即垂目蹲下，伸手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天刚开始跃迁时，他提在手里的旅行包突然抖动的瞬间，大叔和阿茶都立刻就进入戒备状态，难免疑惑究竟如何混过安检和全域，还能藏进宣爻行礼里。

　　没想到是虚惊一场。

　　三个人三双眼睛，盯着雪狐崽从里面探出小脑袋。

　　未免被误伤，它几乎同时共享了AI身份证明以及归属证明。

　　“主人不放心，让跟过来。”小狐狸理直气壮道，“根据研究，往往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出现意外。我没有可以被入侵的意识，会忠实的执行安全保障程序，并且随时能联络主人。”

　　大叔登时就唾了穆纯一句“真是当爹的才会这么操心”，阿茶则没好气的薅起AI就着柔软的绒毛揉了一遍又一遍，只有宣爻不大好意思承认他混乱的心绪因此缓和了许多。

　　“这什么破地方？全是沙子！”大叔怒而大骂，“隔离服都挡不住！呸呸呸——”

　　熟悉的话语让宣爻不禁侧过头看向大叔，却没有生气。

　　阿茶抬脚一蹬，大叔立马原地蹲下，抱住小腿倒抽气。

　　宣爻停在记忆中玄关的位置，发现门竟然还是好的，当即不自觉用辅脑调用家里的密匙，迟了半秒才意识到没有必要，因为仅有的安全和门禁系统早已经损坏，没想到却因此看到了已经在自己辅脑里躺了好几天的特别关人的新消息提醒。

　　穆纯的名字让宣爻在看到的刹那就反射性缩了一下脖子。

　　即便有消息提醒，他也不敢点开。

　　尤其当时根本无暇他顾，完全没注意收到了对方的消息，后来也不敢点开看。

　　现在他则害怕对方还在生气，怕看到对方说了什么会让自己伤心的话，更怕自己因此变得更为胆怯。

　　宣爻一行抵达不过几分钟，天竟然眨眼就已经黑透了。

　　“真是奇特的自转模式。难怪荒凉，”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叔也没见过这种没有傍晚就直接从白昼跳到黑暗的宜居星，难免摸黑抱怨，“往哪走？哪边是门？你家就没有还没坏的灯吗？”

　　宣爻小声解释：“光伏发电应该是坏了……”

　　大叔：“这什么破……”

　　阿茶飞起一脚，大叔怪叫。

　　“你这小姑娘长得那么可爱，怎么会如此暴力！？”

　　阿茶又是一脚，大叔彻底闭了嘴。

　　“我去找应急灯，试着修一下。”宣爻小声说话的同时尽量小步向前，免得被什么碎块绊倒。

　　辅脑显然没有夜视功能，到是全域可以探知到半径不小的范围。

　　阿茶感知着对方如同小动物进入陌生领地的谨慎地背影，不动声色的护在距离对方半米之外的位置，大叔依旧一脸懒散的打着哈欠，却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

　　“拿到你想拿的东西就走吧。”大叔提醒。

　　“好。”宣爻应。

　　他刚应完又听到大叔说。

　　“我饿了。”

　　“包里应该还有曲奇？”宣爻不太确定。

　　“吃腻了……哎哟！你怎么又踹人！？”大叔吼阿茶。

　　“上班时间。”她答。

　　“……”宣爻心下正在感慨阿茶今天短时间内踢人频率有点高，大叔的咆哮也是，蓦地反应过来阿茶那句话的意思是大叔悄悄换成了他那个总是找茬挑剔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