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19)
危险解除,贺泽西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紧紧缠着自己的触腕突然消失,贺泽西低下头,只见花枝无力维持大的形态,缩回了正常火焰水母的大小,正软哒哒地落在自己脚边。
他周身闪着红白色的光晕,两条乳白色的触腕高高翘起,在海水的流动下微微摇摆,看起来就像朵花,还挺好看。
花枝伸着两条触腕等着贺泽西把自己捡起来,等了半天,没见他动静,把他气得不行。
收回自己的触腕,花枝别过头冷哼了一声。
贺泽西反应过来,才知道花枝是在张着触腕求抱抱……贺泽西有些无奈地把花枝捡起来,开口道:“你可不可以直说?”
贺泽西你这个蠢货!花枝又怒又气,黑着脸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说出口的话还能叫暗示?他难道不要面子么?
“噗嗤……”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意识到刚才毒到疯鲨的家伙过来了,花枝的脸色变得更黑。
发出笑声的温柔男声再次响起,悠悠然中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花枝,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臭脾气?”
第24章 超好看der~
贺泽西抬头, 循声看去, 只见昏暗的海洋中, 一个黑红色的大发光大圆伞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游来, 圆伞的下端,拖曳着四条飘逸的幡布状东西, 就像是四条巨大的床单,长约六七米的样子, 随着漂亮圆伞的移动在海水中轻轻飘荡, 摇曳生姿。
花枝看了眼大圆伞,然后默默抱紧自己的十条奶白小触腕, 躺在贺泽西的手心中翻了个身,语气硬邦邦道, “大床单, 滚远点。”
贺泽西双眼发光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 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生物……这是, 神秘的冥河水母?
而最让贺泽西感到惊讶的是, 冥河水母半透明的发光伞状体内,居然包裹着一个人!
冥河水母的伞状体内, 包裹着一个长发女人,她屈膝环抱着自己,就像婴儿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
女人的一条胳膊是断的,森森白骨露出体外, 胳膊处的血却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止住了。她蜷缩着身子, 神态安详地闭着眼睛, 身上的累累伤痕却还是在往外渗着少量的血丝。
贺泽西先是一惊,然后脑子里涌上来的便是欣喜,因为他发现那水母的伞状体里面装着的人正是叶蔺。她没有沉没海底被鲨鱼咬死,她被这只冥河水母救了!
冥河水母缓缓游到了贺泽西的眼前,停住,巨大的身体漂浮在贺泽西的面前。
冥河水母黑红色的半透明表层星光点点,他没有眼睛,但是贺泽西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只冥河水母正在“看”着自己——又或者说,在细细的打量自己。
这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非常强烈,不像是冥河水母说话时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视线锐利得近乎实质化,贺泽西忍不住手抖了一瞬,急忙收回了盯着叶蔺的目光。
花枝察觉到了贺泽西的异常,他从贺泽西的手掌心里爬起来,挡在贺泽西的身前,对着前方巨大的冥河水母放狠话:“别欺负人,否则等我休息够了就起来宰了你。”
冥河水母收回威慑的目光,看着堵在自己面前这条气焰嚣张的小火焰乌贼,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动了动身体,飘荡在海水中的床单状触角便随着海波铺天盖地地荡了过来。
花枝躲开冥河水母这窒息的“拥抱”,脸色变得又黑又臭,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他非常难堪的事实——自己暂时打不过这只冥河水母。
贺泽西头疼不已地把花枝捞回来,低声道:“花枝,别搞事情。”
花枝不愿意在贺泽西面前失了面子,羞恼地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能行。”
贺泽西:……你看你都成这幅比样了,能行个屁啊?!
听见花枝的怒吼,贺泽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隐隐作痛,他一鼓作气直接将花枝捂进了上衣口袋里,用行动来警告他安分一点。
被贺泽西强行拉回去,花枝内心并不服气,他攀附在贺泽西的衣袋边缘,露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冥河水母,阴森森道:“要是换做平时,我这一触腕下去,这条大床单就得变成半个残废。”
听见花枝这仇恨值满满的话,贺泽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伸手捂住口袋里的花枝,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荒芜。
大爷您可赶紧闭嘴吧您!
再次被贺泽西强行按回口袋里,花枝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顿时又气又怒,他板着一张脸蹲在贺泽西的口袋里,十条触腕狠狠打成结,一句话都不想说。
见花枝真正地安分了下来,贺泽西忍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捉摸不透的冥河水母,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贺泽西的踟蹰落在冥河水母的眼里,他笑了笑,尔后才开口继续道:“不用担心,我和他是朋友……嗯,虽然他从来不承认。”
话落,冥河水母身体渐渐被一层淡色柔光包裹,光芒越来越盛,刺得贺泽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等到感觉前面的光芒黯淡下来,贺泽西透过指缝,看见了一个长相好看,温柔似水的男子出现在光芒中央。
他的怀里抱着叶蔺,从海水中款款走下来。有手也有腿,甚至还穿着得体的衣服,一头柔软的黑发随着海水飘荡。
花枝下身是长长的触腕,上身虽然是人样,但依旧不同于人类的长相,妖美得能让人一眼看出不是人类。而冥河水母却和花枝不一样,他和普通人一般无二,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极强的亲和力。
尽管如此,贺泽西也知道这只冥河水母绝不是什么温软可欺的对象,刚才被他注视时那种威慑十足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清晰地残留在脑海中。
若非要形容的话,贺泽西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海……平静时包容万物,愤怒时摧枯拉朽。
也许是察觉到贺泽西看冥河水母的时间太长,憋着一肚子火不想说话的花枝还是没能忍住,他冒了出来,心情不爽地靠近贺泽西的耳边,黑着脸幽幽地质问:“好看吗?他难道比我长得好看吗?”
贺泽西:“……”
好看,他看起来好像人,而你不正常,像妖精,还没有腿。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贺泽西还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抹了一把脸强行安慰花枝,也欺骗自己,“不好看,讲道理他比你丑多了,他那张脸完全不符合咱们主流审美。”
花枝被贺泽西的话取悦了,身体变回了原来的颜色,他垂眼环视了自己一圈,觉得贺泽西这话是大实话,自己确实长得很符合主流审美。
触腕多好看,嗯……变成人也好看。
花枝游回贺泽西的口袋,调整好姿势,才轻哼了一声,鄙夷道:“我当然知道,这只水母确实长得不符合主流审美。”
贺泽西一脸黑线。
似乎是习惯了花枝的脾气,冥河水母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看了眼花枝,悠悠然道:“嗯,我没你长得好看,但是我有腿,我能上岸。”
被戳到了痛点,花枝瞬间炸了,恼道:“滚回你的魔鬼三角去,别在大东洋晃荡,碍眼。”
“呵呵。”冥河水母笑得一脸无害,“再见。”
“等一下!”贺泽西叫住了冥河水母,他纠结地盯着冥河水母怀里抱着的人,迟疑片刻,才开口道:“她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把她留下?或者送她回去。”
叶蔺是个好姑娘,她现在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去医院治疗,贺泽西不希望看着她死去。
冥河水母动作一顿,他低下头,神情温柔地看了眼怀中沉睡的女人,然后朝贺泽露出一个微笑,“不可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好起来,也会在海底渐渐适应,因为她啊……和你是一样的。”
和我是一样的?
贺泽西他看着冥河水母渐渐飘远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生,脱离了他的掌控。
[谢谢你救了她,如果你还想要回到人类世界,我愿意帮你……]
脑海里传来了冥河水母远远的声音,贺泽西不由得愣住。
[给你三天的时间思考,趁你现在还能做选择,不然以后就算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冥河水母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他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像从来没有在贺泽西脑海里传达过信息般,在贺泽西和花枝二人的面前消失了踪迹。
莫名的,贺泽西感到自己的内心一阵惶恐,冥河水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趁他现在还能做选择,不然等以后就算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在想什么?”外界传来花枝的声音,打破了贺泽西内心气泡般越升越大的惊慌感。
他低下头,注视着好奇的花枝,思索了半晌,才试探性道:“花枝,送我回去。”
“不好。”花枝一口拒绝了贺泽西,他仰头贺泽西,心中阴郁,“是不是冥河水母对你说了些什么?”
贺泽西神色复杂地看着口袋里的花枝,喉结滑动了两下,才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花枝不信,他从贺泽西的口袋里跃了出来,阴恻恻道:“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
算什么账啊!你这小样根本打不过人家,眼睁睁看着花枝又要去送人头,贺泽西的头再一次疼了起来,他赶紧追上花枝,把他抓住,低声道:“回来,你去怎么算账?被算吗?”
花枝躺在贺泽西手里,忍不住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团成一团,他的声音闷闷的:“可是他在怂恿你走……”
“……”贺泽西,“没有。”
“你当我是傻子吗?”花枝说完,转过身背对着贺泽西,又不说话了。
贺泽西这次是真的头疼,自己这还没生气呢,他倒还委屈上了?
贺泽西轻轻喊了声:“花枝?”
“……”没有回应。
“花枝?”
“别叫我!”
贺泽西无奈地伸出食指戳了戳花枝的脑袋。
“也别碰我。”
“……”贺泽西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扔掉手里的奶白色小乌贼,抱胸站在原地,“好,不碰你。”
仰面躺在海泥床上,花枝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死掉了一样,内心一片凄凉,“贺泽西,你简直是个混蛋……为什么一定要走,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花枝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堂堂一个大乌贼,都纡尊降贵地亲自下海给贺泽西抓螃蟹了,贺泽西他一点也不懂得满足。
贺泽西蹲下身来,还是有点不忍心。
他提起死气沉沉的花枝,扶额道:“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教授,他年纪大了,没有我不行……”
“……我比他年纪还大,我都一千八百岁了,我也没有你不行。”
贺泽西:“……”
贺泽西扶额,试图跟花枝讲道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突然间发现前面鱼群突然往他们的方向冲来。
各种各样的鱼与贺泽西擦身而过,急切地摆着尾巴离开,就好像它们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们一样。整片海域变得躁动起来,气氛变得很奇怪。
贺泽西一惊,看向远处,什么东西?
因为有过经历,贺泽西第一反应是海底火山,但是他很快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