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105)
见颜非直愣愣盯着自己不说话,檀阳子有些不自在了,清了清喉咙,“我就说不好看的,你偏要让我试。”说着就转身想要去换下来。谁知颜非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就将檀阳子拉住了。他一双眼睛盯着檀阳子看,里面忽闪忽闪的,仿佛有一天的星星落入,“怎么不好看?好看!好看得我都想马上把衣服反过来穿!”
檀阳子脸上哄得一声,嗔道,“住口!胡说什么呢!“
那掌柜的当然不知道把衣服反过来穿是什么意思,却也由衷地赞叹道,“这位道长的容貌身量都是一等一的,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这身衣服再合适不过了!”
颜非点头如捣蒜一般,“买了,都买了!师父,别脱了,就这么穿着走吧!”
于是檀阳子穿着一身新衣服,被手里还拎着一包衣服的颜非从店里拉出来的时候,脑子都还是发懵的。颜非给钱给的实在太快了,快得就跟给的不是钱而是石头一样。俗语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一穿上新衣服,檀阳子整个人都忽然变得分外显眼,走在路上也有不少奔放的小姑娘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男人们个个相形见绌。看得颜非心里一阵醋劲渐浓,忽然又觉得让师父就这么穿着出来实在失算,白白便宜了那些竟敢觊觎他师父的人了。
檀阳子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些,穿着这样的衣服,莫名觉得不大自在,感觉走路都有些僵硬。他总觉得自己衬不上这样的衣服,于是便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问颜非道,“刚才你交钱的时候,那掌柜是不是说起了马行街东边有什么事?“
”嗯,他问我您是不是道士。我说是,而且还是会捉鬼的道士。那掌柜的就说,马行街东边的赵府上好像在闹鬼,都闹出人命来了。“
“赵府?”
“嗯,听说是做香料生意发家的,家主叫赵晟,好像几天前突然暴毙了。”
“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赵家的宅子大门前已经挂起了白纸灯笼,门楣上都绑了白幡。有两个穿着孝服的小厮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聊天。赵家这几日正在守灵,任何想要吊唁的人都可以入府。颜非因此直接走上前去,说檀阳子是襄阳某位曾经和赵员外做过生意的严姓富商,听说他过世了,特来送行。
一个小厮跑进去禀报一番,赵夫人才刚刚从娘家赶回来,听到报上来的名字陌生,却也不能确定是否是丈夫未曾提起过的友人,于是还是让人将他两人迎了进来。众人见檀阳子气势不凡神色冷峻,且衣着讲究,确实不像是寻常人。而他旁边的颜非虽然衣着简陋,但却是姿容惊人,或许是随行的小厮或书童,便也都将他们编的话信了八九分。
灵柩就停在用来见客的正厅,已经盖了棺,并未让人瞻仰遗容。灵前有几个丫头和小厮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用某种夸张而虚假的方式哭着灵,而一名披麻戴孝年约五十多岁的女子则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大约便是赵员外的正妻赵氏了。
檀阳子和颜非一道鞠了躬上了香,便来到赵氏面前,用沉重的表情道了几句节哀。赵氏周全地还礼,面带歉意地说道,“妾身久居深宅,对夫君的生意之事不甚了解,不曾听闻先生名号,招待不周,望先生见谅。”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姿态端庄娴雅,然而身上的悲伤之色却不甚浓,反而隐隐可以察觉到一丝冷漠。
檀阳子按照刚才颜非介绍过的道,“鄙人姓严,在襄阳做水运生意。赵兄多年不去襄阳了,有些生疏也是常事。嫂嫂不必挂怀。只是不知赵兄到底是如何过世的?”
赵氏沉默片刻,便说,“夫君是暴毙而亡。”
“暴毙?”然而还不等檀阳子问出下一句,赵氏却忽然说道,“既然是远道而来,若是先生不嫌弃,与其住在客栈,不如在寒舍休整一两日吧?再过两日,便要发丧了。”
檀阳子和颜非对视一眼,便说道,“既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赵氏安排小厮带他们两人去客房安顿。一间套屋,外面有供小厮休息的卧榻,里面便是卧房,打扫得十分干净舒适。家具被褥也都十分讲究。香笼里点着淡淡的香,一股清淡微甜的气味,十分沁人。
不愧是大户人家,就算是客房都布置的十分细致。
门一关,檀阳子便瞥了颜非一眼,“姓’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占我便宜?”
颜非嘿嘿一笑,“一时没想起来别的嘛。”
“哼,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观赵夫人神色,她与赵员外的夫妻关系也不是十分和睦。而赵员外的死因只怕也有什么隐情。你我今天都多同下人打探一番才是。”
“师父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傍晚的时候吃过晚饭,颜非便按照师父的吩咐,在宅子里闲逛一番。这宅子虽不大,但中间还是有一方小小的花园,坐落着几片山石,夹着一条羊肠小道。道旁种植了不少夜来香,黄昏时分,那些紫色粉色白色的小花都开了,甜甜的香气醸得愈发浓烈沁人。颜非爬上一块山石,顺手从旁边的柳树上摘下一片柳叶,凑到唇边吹起一首小调。这歌还是檀阳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哄半夜做噩梦惊醒的他睡觉时哼过的。檀阳子根本就不太会唱歌,面对着一个小时候遭遇过不少苦难的孩子也是手足无措,只好学着别处看见的那些妇人拍着他的肩膀,哼着歌哄他睡觉。虽然唱的不太好听,可这歌谣还是成了颜非最喜欢的曲子。
吹着吹着,便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漂亮的凤眼微微流转,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夜来香丛中,立着一名身着白色素裙的妙龄少女。她大约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庞圆润,白里透红,一双杏眼如小鹿般精灵动人。她的气质与寻常婢女不同,颜非一下子就猜到,这就是那赵员外的独生女。
赵熙君在看到那坐在石上吹叶子的青年的一霎那,就觉得自己被那明丽夺目的红摄住了。晚霞的余光沿着那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流淌下来,微风吹拂着他鬓角一丝细细温柔的发,那魅色横生的眼睛里盛着无穷无尽的温柔深情,令她忍不住幻想若是能被他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她从来不知道男子原来也可以美到夺人心魄,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好色之人。
颜非一见她那来不及躲闪的赧然而失神的目光,便猜到了自己的外貌对她可能的影响。这副皮相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方便,可以另他人更轻易地对他产生好感。他于是对她展颜一笑,轻巧地从石上跳下来,遥遥地对她一作揖,“在下颜非,并非故意窥视小姐容颜,还望小姐恕罪。”
这女子也非寻常小家碧玉,“你知道我是谁?”
“想必小姐便是赵员外的千金?”
她默认了,便往前稍稍走了几步,落落大方地问道,“阁下是?”
“我是跟随我家主人前来吊唁的。”
“你家主人?你是个小厮?”她讶然地问道。有这般气质的青年,怎么会只是个小厮呢?
”我家主人从襄阳来,是个水运商人。与另高堂曾有交情。“
”原来是客人。小女赵熙君,失礼了。“她盈盈福身。此时一名丫鬟忽然跑了过来,喊道,”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叫我一顿好找!“说完了又看见颜非,顿时柳眉倒竖,“你是哪里的?怎么能跑到内院来?!”
赵熙君连忙道,“好了香雯,他是客人,不必这么刁难。是我不该擅自出来,我们回去吧。”
临走时,她又稍稍回头,不着痕迹地瞥了颜非一眼。
颜非想,看来从赵小姐这里打探,倒是一条路子。
马行街 (2)
颜非溜达了一圈, 便回到西厢房来。一推开门, 却惊见檀阳子正坐在树上,怀里竟然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颜非忍不住笑起来, ”师父!你在干什么呢!“
檀阳子刚才光顾着摸猫去了,才发现颜非已经回来, 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忙从树上跃下,”刚才看到它被困在树上了……”
颜非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伸手挠了挠黑猫的下颚。黑猫倒也不怕人, 发出一声千娇百媚的喵叫,闭上眼睛呼噜呼噜地享受起来。檀阳子面上的线条也柔软下来, 一双眼睛里弥漫着从心底透出的温情和喜爱。颜非倒是没想到师父原来还挺喜欢小动物,此时此刻这种温柔的神情, 几乎把他给看痴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猫淘气。”檀阳子揉了揉黑猫的头。
颜非注意到猫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铃铛,拿起来仔细瞧了瞧, 却发现原来是一枚银质掐金的铃铛,上面篆刻了一个“熙”字。颜非思忖,这样贵重的材质却用在猫身上, 大约不可能是下人买得起的,倒很有可能是今天见到的那位小姐房里的。颜非勾起嘴角, 这倒是一个机会。
于是他将在花园遇见赵小姐的经过说给檀阳子听,原以为师父会夸他能干, 却没想到檀阳子绷着脸,便将黑猫塞到他怀里, 淡淡地说,“既如此,你便将这猫抱过去吧。”
颜非一见师父一脸的故作冷静,便知道某人的醋劲又上来了。他心中窃笑,却还故意为难道,“可是师父你说,要是那小姑娘喜欢上我了可怎么办呀?”
“……你不要玩弄人家的情感!师父可没有教过你这个!”
“我当然不会啊,我会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我已经心有所属~”颜非深情款款地望着檀阳子,还冲他眨了一下右眼。
檀阳子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有淡淡的甜意弥散,刚才那点酸味也便被冲淡了。他摇摇头道,“你若要去便快去,早日弄清楚了,你我也好早日完事。”
“好!我去去就回!”
颜非抱着猫,来到三进院的垂花门前,伸手扣了扣门。不多时便有一名丫鬟来开了门,一看到颜非怀里的猫顿时便叫起来,“哎呀!原来她在这儿啊!”
颜非笑道,“果真是你们院里的?”
“是啊!小姐找了她一天了,之前还去花园里找了!”那丫鬟见颜非笑得那么好看,也有些红了脸,“那……我把猫抱过去吧!”
此时院子里忽然传出询问的声音,“颖儿,是谁啊?”
被称为颖儿的丫鬟忙回头道,“小姐!碳儿找到了!是这位公子送来的!”
不多时便听到脚步声,刚才见过的那位小姐秀美的面容出现在檐廊下。赵熙君一见到之前那令她久久无法忘怀的红衣公子就站在门口,顿时觉得心跳加快,再一看他抱着自己的宝贝疙瘩,更是添了不少好感。她性格原本不同于其她闺秀,即便是面对男子也可笑得落落大方,便对着颜非盈盈一福身,“多谢公子,碳儿对我来说非同寻常,今日定要好好酬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