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324)
却沧江的拳头几乎都要捏碎了,可地上的那些人,对枕霜流依旧半点也步顾惜。
“他是……丙二十三?”老灵蛇主上下打量着枕霜流的脸,似乎从他的面孔上想起了那个代号。
“是的。”有人恭敬地回答道。
“天煞孤星之子,我记得。”
老灵蛇主抬起自己拄地的修长蛇杖,拿杖尖顶住了枕霜流的额头。他俯身审视了枕霜流一小会儿,这才慢慢开口道:“你可以作为继任。”
蛇杖另一端的枕霜流摇摇欲坠,他瞳孔都是涣散的,看起来根本不明白怎样的命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青天之下,厚土以上,以亘古不变之赤心为证……”老灵蛇主缓缓念诵道。
苍白而虚弱的枕霜流猛地打了个激灵。
即使在这样糟糕的状态里,他也依然回过神来,用自己嘶哑破碎的嗓音接上了对方的话:“为大人矛,为大人盾,为坚甲利锐,无所不往……忠诚捍卫至死。”
天道之下,此誓已成。
“新任的灵蛇主,天煞孤星之子,记住你的承诺。”老灵蛇主淡淡道。
他撤回自己的蛇杖,枕霜流没有外来的力量维持平衡,就那样虚弱地砸在地上,溅起一泼飞尘。
老灵蛇主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人拽住了长袍的一角。
“……?”他微微回首,把自己的余光分给了枕霜流。
“天煞孤星……之子……是什么意思?”
枕霜流太虚弱了,他声带已经完全撕裂渗血,几乎发不出声,全靠嘴唇开合时带动的气音。
但刚刚对着总纲起誓的举动唤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他似乎是记得,这句判词在幼年时曾经听过。
老灵蛇主稍稍侧转了身体,似乎在思考着关于此事的坦白与否。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惊异,关于丙二十三竟然会有好奇心,会主动提出问题。
最终他缓缓开口,是试探也是考核。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枕霜流的脸上,不厌其详地解释道:“你命格特殊,降世之前母族横死,生产当日母亲寤生,亡于血崩……我们获得你的那天,你父族几乎绝尽……最后,你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你的父亲。”
“至此,天煞孤星的命格,才算彻底成全。”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那一刻,即使藏在远处的却沧江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冰冷下来。
他不知道,枕霜流究竟是怎么撑住濒临破碎的表情,一字一句茫然而坚决道:“为大人矛,为大人盾,为坚甲利锐,无所不往……”
“我没有父母师友……只有,只有大人值得效忠。”
灵蛇主缓缓地撤回了自己的蛇杖。
“便是你了。”他最终断定道。
几乎在老灵蛇主离开的瞬间,枕霜流再也支撑不住,就这样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那个山洞,还是一丛橙色的温暖篝火,只是这回,他是躺在却沧江的怀里。
枕霜流睁开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你……”他艰涩而痛苦地说,“你不明白,你应该离我远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却沧江低声重复道,“我一直守着你,全部都听到了……”
却沧江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枕霜流在颤抖,然而他不容置疑地锁紧了自己的怀抱。
“听着,霜流。”却沧江字字铿锵有力,他斩钉截铁立誓道,“我必免你半生哀噩,为此可起一界刀兵。”
第317章 枕霜流番外(完)
成为新任的灵蛇主后,枕霜流多了一些相对的自由。
在继任的当天,他隔着千重的白玉长阶,五体投地的匍匐在玄武座下,甚至不能抬眼看到高高在上的玄武主一片衣角。
这种分明而森严的等级感让枕霜流甚至有点恍惚。
理智上他隐约明白对方是自己灭门的仇人,然而由于地位和距离都实在相隔太远,他在感情上只能体味到某种虚幻的不真实。
蜉蝣撼树之时,决计看不清参天大树的全貌;盲人摸象的那一刻,也不能在脑海中组装出大象的形状。
如今的枕霜流和玄武主有天堑之隔。他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辨不分明,于是那仇恨也就只在幻想中成型,找不到现实对应的凭依,像盲人印象中的大像一样,是个缺头少尾的怪物。
而他自己,则是十余年来生于斯长于斯,冷血无情,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某个杂交种。
如果不是却沧江,或许枕霜流此时不但无名无姓,甚至一无所知地投入这怪诞诡奇的熔炉之中,无知无觉地化作被对方汲取的一块血肉。
但就是有了却沧江……也只是让枕霜流徒添担忧。
即使在外界,玄武主的神秘与强大也举世共睹。而沧江他……不过是个胆色和天赋都很优越的年轻人。
两者实力之差,何止天地之堑。成为灵蛇主后,枕霜流固然有了相对的自由,却也因为这特殊的身份,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而却沧江彷佛替代了他,接过了这一份属于枕霜流的仇恨。
他本不必这样的。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老灵蛇主如同诅咒般的八字判词又一次浮现在枕霜流的脑海,时时在他出神之时,如一圈缝着细密咒文的紧箍一般环在他的思绪里。
枕霜流不想再拖累却沧江了。
第一次,在两人的相处中,是枕霜流把握了交谈的节奏。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和顺从,锋芒毕露地要赶却沧江走。
他看却沧江的眼神,和第一次与却沧江在树上交手时一样不客气。
那时,枕霜流刚刚从濒临死亡的境地里挣脱,他不想死。
而现在,枕霜流步步踩在死亡的边缘上,他却生死无惧。
他只是不想沧江死。
却沧江一眼就看透了枕霜流是要做什么。
他总是那么聪明,也总是有办法。枕霜流甚至要掏出匕首来佯作要杀他,可却沧江只用一句话就让枕霜流偃旗息鼓,无可奈何。
他含笑却认真地说:“霜流,我若今日走,明天就是我去刺杀玄武的时刻。”
“……”
枕霜流硬邦邦道:“不许。”
“你不想让我现在就去吗?”却沧江朝枕霜流摊开自己的手掌,他温和地说,“那你要帮帮我,再等等我,然后我们一起……”
他就那样温柔地向上打开自己的掌心,耐心地等待着,彷佛愿意把这份守卫维持到地老天荒。
最终,却沧江没能等到一只冰冷的手贴在他的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