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遍修真界(328)
谢春残此举开天下先河,也算是行前无古人之举了。
洛九江走上前去,帮着谢春残把那些穿了箭的鱼获捡回来。
谢春残可能是看准了时机才发箭的,那些游鱼中矢之际,正好赶上一波落潮。于是中箭的鱼儿们都不能游走,统统晾在了湿润的沙滩上。
见到洛九江,谢春残也没有很意外。他拎着箭尾把自己的收获并成一簇,冲着洛九江轻轻点了个头。
“来了?”
听他熟稔的语气,彷佛等了洛九江许久。
回身再看到寒千岭,谢春残的表情也依旧客气,他也冲着寒千岭一点头,语气略带轻快地说:“今日我掌厨,请你们吃全鱼宴。”
他皮肤被晒得黑了些。
原本谢春残脸色苍白,脸颊消瘦,因此时时缠在眉心的那股郁气看上去就如同郁结。
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吃得好,心态也放开了,谢春残皮肤被晒得颜色微麦,两颊也丰起了一层薄肉,再不是一副刀割般的苦瓜相。
寒千岭亦冲谢春残回礼。
虽然俗语常言爱屋及乌,然而真正说起来,在洛九江的这些朋友中,和寒千岭关系还不错的,也只有游苏和谢春残两个。
游苏的话……这个傻孩子只要不当面拔刀捅他,哪怕在背后给他一刀子,他可能都会以为你是好人,还会问你最近会不会缺钱。
而谢春残对寒千岭没什么意见的原因,纯粹就是他自觉自己比寒千岭过分多了。
阴半死不喜欢寒千岭,是不喜欢他身上潜藏的血味儿;封雪对寒千岭情感复杂,是因为看到他就感觉看到r18的小黄本;沉渊在寒千岭面前更沉默些,一半出于同为龙类的相斗之心,另一半就是怕他拐带方昭。
可谢春残不一样。
他当年在死地里可谓丧心病狂,连“困住封雪,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杀了小刃”的事都做的出,良心早八百年就扔了喂狗。
后来从死地逃离,他孤身一人踏上复仇之旅,杀人,也被人杀,论起身上的血腥气来,哪里敢笑他人重。
他曾经沉沦于苦海恶途的最深处,于是在这方面的心态反而比别人要来得宽容。
何况他早就和洛九江调侃过“右手君”等等一系列荤话,又亲眼见证着洛九江究竟怎么开窍,因此看寒千岭时甚至有几分隐晦的邻家大哥心态。
——今儿天气不错,左边住着的小朋友终于想通了,决定跟右边住着的小朋友好了啊。
当然,他这想法是谁都不知道的。封雪要是偶然得知,能就此事震惊的喷死他。
谢春残从自己那个歪歪斜斜的小屋里刨出一套锅碗瓢盆,洛九江和寒千岭也蹲下来帮着洗涮。他们三个爷们儿齐刷刷地蹲在海边,看背影简直如同一排蘑菇。
洛九江有点好奇:“那个小屋,你真的会在里面住吗?”
谢春残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住吗?”
“……”洛九江才不住。
但源于死地里出生入死的友谊,洛九江强挺着点了点头。
谢春残果断对此嗤之以鼻:“就是盖个气氛,里面放点不重要的东西。要我说——谁住谁傻。”
洛九江:“……”
洛九江手上抄得乃是一口最大的汤锅,听闻谢春残的嘲讽,他把这口汤锅舀满了海水,二话不说当头泼了谢春残一身。
谢春残被淋了一身海水,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后便拧起眉毛,不甘示弱地抡起了饭盆。
对于谢春残摆出的反击架势,洛九江亦是气势十足,脚尖已经勾起了一叠饭碗。
最终,在无声抱起一口大缸的寒千岭的监护下,他们两人握手言和。
三人对视一眼,全都忍不住笑起来。
有了这些日子的历练,谢春残做海味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稔。
他们三个彼此分工合作,很快一桌煎烤烹炸,炖汤生切的全鱼宴就摆上了沙滩。
比起当年白虎宗里一起吃得那顿火锅,以及死地中抓鸟来做的小烤肉,这回的菜色就更齐全了些。
三人举箸吃了一会儿,竟然还有个特别的来客。
那小姑娘才十二三岁模样,头上结着两条麻花辫,项上系着一串明珠,短衫阔裤,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海女。
然而这女孩却半点不见羞涩,上来第一句话就喊“欢大哥”。
洛九江惊异的目光在谢春残脸上停了停。
谢春残非常自若地看回去:“怎么着,没见过谢见欢吗?”
小女孩不认生,大大方方地跟“俊哥哥”和“漂亮哥哥”各自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扯谢春残的衣角,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谢春残提醒她:“有事说事。”
女孩坦白:“家里小船坏了,爹和叔叔出海一来月呢,娘说欢大哥能补。”
洛九江听闻这话,眼神立刻往旁边七歪八扭的小房子上漂移一下,对这个决策抱以充分的怀疑。
没想到时隔一阵,谢春残不止皮肤变黑,口气也变大了。他摆出一脸“这算得了什么”的表情,大包大揽地点了点头。
洛九江:“……”等等,死地那会儿你不这样来着。
小姑娘得到应承,立刻就甜甜地笑起来。她摘了自己顶着的手编草帽,反手扣在谢春残头上,“哥哥”两个字被她叫得又脆又亲。
谢春残随手取了一碟子没动过的熏鱼给她拿走,再转过头来时神色已经相当得意。
他比了比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对洛九江炫耀道:“看到了吧,不止她家,附近海女都知道十里八乡哪个俊哥靠得住。”
“你真会补船?”
“不会。”谢春残坦然道,“我就是有钱。”
洛九江:“……”你这个解决方式,怎么听起来那么游苏……
还不等洛九江念头转毕,就听谢春残自如地补充道:“当然,钱都是游公子给的,我离开的时候他相送了好大一笔盘缠。”
洛九江:“……”果然!
吃过饭后,谢春残硬是扣下洛九江和寒千岭刷碗。
一贯持刀的手拿上抹布也是一样灵活。谢春残擦干净饭碗边缘的一串水珠,突然低声笑道:“回首望去,浮生若梦啊……”
“在我看来,却是梦若浮生。”洛九江头也不抬地和一盆脏盘子苦战,语气却非常豁达坚定,“悲喜、酸甜和冷暖都如此真实,我们活在永不终结的眼下,而不是诞生于梦。”
谢春残沉默了一小会儿。
过了片刻,他又重启了一个话头:“在死地的地宫里,我做过一个虚假的,却相当惹人留恋的梦。”
我知道。洛九江无声地想。他还记得那一天谢春残口鼻中呼出的掌中花籽,以及他一双被泪水渍得微红的眼。
他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寒千岭,含笑附和道:“我也做过那样的一个梦。”
“但它醒了,醒的好。”谢春残怀恋而释然地说道,“我终究可以拥有今天。”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个擦得干净锃亮的大饭锅罩在洛九江头上,乌黑一顶,算是报了之前被当头泼水的仇。
洛九江:“……”
在碗也刷过之后,谢春残就出言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