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年大吉(64)

　　秦拙朴叹气：“年岁大了总有点不好，现在没事了，你别担心。”他哪里会想到母亲失控会连自己都伤害，半夜接到母亲家保姆阿姨的电话时，他还听得不是很明白，等赶去了现场，才被母亲给吓到。母亲嚎啕大哭不说，还一边哭一边不要命似得用头撞墙。保姆怎么拉都没用，吓得够呛。秦拙朴强硬的将母亲拖起来，二话不说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是抑郁症。过度刺激或者过度伤心都会引发病人陷入失控的局面，必须住院一段时间，配合药物和物理治疗。秦拙朴听到这个病情也是无力，听保姆说了才知道母亲经常失眠，发呆，精神恍惚。除了必须的工作时间，母亲很少外出放松自己，似乎对什么都没多大兴趣。
　　陆英又问，“真的没事？”
　　“没事。对了，等会儿金大初会去接你，你带上崽崽跟他一起去看看我帮你选的烘焙店。”
　　“啊！”陆英惊喜：“店铺你帮我选好了？”
　　“当然，这件事我哪能不上心。你去看看喜不喜欢，要是觉得满意就可以着手准备年后开业。”
　　陆英兴奋地走来走去，“嗯嗯，我吃完早饭就去看。”
　　“崽崽的新学校也在烘焙店附近，五分钟路程的样子。”
　　“哇，那我们等下顺道都看看。”
　　“金大初那边我都嘱托好了，你还想去哪些地方都可以让他带路。我去公司上班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你忙吧。”
　　陆英兴高采烈去把陆崽崽闹起来，父子俩人吃完早餐，金大初已经在门口等着。今天他就是俩人的保镖兼职助理。
　　“金大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陆崽崽看到金大初很惊喜，熟面孔总是让小孩更容易亲近。秦拙朴的安排细心周到。
　　金大初也乐意为两人服务，笑道，“陆先生，您是想先去看烘焙店还是先去看学校？”
　　陆英牵着陆崽崽，稍作迟疑道：“你先带我们去秦总那，行吧？”
　　“……陆先生是想去公司？”金大初疑问。
　　陆英摇头：“我没事去他公司干什么，你肯定知道他人在哪里，秦夫人生病了，他们现在住哪家医院？”
　　金大初愣到：“可是……好吧。那我带您过去。”秦总似乎没打算让陆先生特意去医院看望秦夫人，但陆先生自己主动要去，他听从就是。
　　金大初利索地载着两人赶赴某精神科最权威的医院，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秦夫人所在的病房。很巧，陆英和陆崽崽正要进去，秦拙朴恰恰从里面出来，两方一打照面，秦拙朴愣了，陆英深深皱眉：“你这个样子真是……”憔悴地不得了，还心事很重。陆英倍感无奈，他和秦夫人的关系确实尴尬，秦夫人道歉后两人也算‘和平相处’，要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和秦老爷子一样和谐融洽，那也是难为他。
　　但不管怎么不好，秦拙朴的妈妈生病住院了，他怎么好彻底无视。
　　“你怎么来了？”秦拙朴扯开嘴角一笑，困意去了一半。
　　陆英撇嘴，将崽崽拎着的一包吐司递给秦拙朴：“我早晨烤的吐司，正好给你做早餐。你去了公司最好抽空休息一下。满脸胡茬红血丝，没法看了。”摸一把秦拙朴戳人的下巴，陆英嫌弃地甩甩手。
　　“哎……确实没睡好。”秦拙朴失笑，抓起那只爪子摸了摸。
　　“你去忙吧，我进去看看你妈。”
　　“……陆英……”秦拙朴欲言又止。
　　陆英打断他：“我知道你很维护我，想说我不愿意可以不看。但是我没那么小气，毕竟她已经道歉过了。而且还送那么大方的礼物。”真不是他说，就算冲着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看，也不至于对秦夫人怀恨在心。何况，他是冲着秦拙朴看。
　　秦夫人要是身体不好，最累最难过的就是秦拙朴。
　　“你也不问问我的想法。”陆英拉着秦拙朴的手慢慢道：“你对陆爷爷那么宽容，我又怎么会斤斤计较。”
　　秦拙朴感慨万千。
　　“崽崽知道你妈病了，也说要来看看。我不能连小孩子都不如啊。”陆英笑笑，“儿子是吧？”
　　陆崽崽煞有介事点头：“是呀，奶奶病了，我当然要来安慰她。爸爸你看我带了两个玩具，一个变形金刚，还有一个是公主娃娃，这个公主娃娃等下就给你妈妈玩，这样她肯定就开心了。”
　　“……”陆英无语：“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玩具？连我都不知道。”
　　“我在玩具堆里找到的！”陆崽崽举着公主娃娃炫耀。
　　秦拙朴欣慰地摸摸儿子的脑袋：“不愧是爸爸的小宝贝，真棒。”
　　陆英推了秦拙朴一把：“我和崽崽进去，你赶紧好好吃点。”
　　推开病房，陆英牵着陆崽崽走进去，秦夫人早就醒了，正半靠在床上和保姆说话。看见陆英俩人进来，秦夫人很明显激动得一哆嗦，僵住了。
　　陆英扫了眼秦夫人头上包扎的白纱布，暗暗叹气。金大初已经告诉他秦夫人是抑郁症，陆英对抑郁症一点不陌生。
　　不仅经常听到，曾经还亲自救过一个因为抑郁症而差点跳楼自杀的年轻妈妈。住在他楼上，房东阿姨的亲女儿。那位年轻妈妈婚后惨遭丈夫家暴，性格又内向隐忍，生下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后，更是雪上加霜。陆英搬去没几天，就发现了年轻妈妈被家暴的事实，告诉了房东阿姨，这才让她彻底离婚。可抑郁症却没法轻易摆脱，跳楼自杀被陆英救下后，陆英实在忍不住，将绝望的房东阿姨一家带去了胡大夫那儿，上次听说，房东阿姨的女儿和外孙女都已经康复。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陆英没打算磨磨唧唧，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待会儿他还要去看烘焙店和儿子的学校。
　　秦夫人嘴唇动了动，垂下头哑声道：“……谢谢。”
　　这时候，她其实最不想见的就是陆英和陆崽崽，她怕，怕自己会无地自容，难堪失控。但她也怕他们不来，不肯面对自己。所以她不能逃避，抬手示意保姆先出去，秦夫人低头沉默。
　　“奶奶，你很不舒服吗？是不是打针很痛？”陆崽崽冲上床前去，好奇又怜悯地看着秦夫人，不等手足无措地秦夫人回应半句，陆崽崽便举着手里的公主娃娃递向她：“这是我在家找出来的公主娃娃，现在把她送给你啦。”
　　秦夫人抖着手，嘴唇动了动，无所适从。
　　陆崽崽严肃道：“生病了就要乖乖打针抽血，虽然很痛很难受，但还是必须要勇敢面对。不能一生病就变成爱哭的胆小鬼哦。不过，我是从来不生病的，嘻嘻，我很厉害吧？”
　　秦夫人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挤出了生硬的笑意，毫无章法的点点头。得知真相的她了解的越多，心里的伤口越是撕得狰狞痛苦。儿子很好，陆英很好，孩子又那么好，所有的不好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让儿子孤独痛苦了好几年，更是她，害得自己心心念念想求的孙子，近在眼前不相识。
　　陆崽崽又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秦夫人脑袋上包一圈的白纱布，看她一直颤抖便心有余悸道：“奶奶你是不是头很痛啊？哎呀……这个真的好可怕，你、你还是忍忍吧……”
　　孩子的语气稚嫩又真诚，秦夫人哪里憋得住，眼泪哗哗涌出，根本不敢直视陆崽崽天真的眼眸。
　　陆崽崽摇头，有模有样的说：“奶奶你看看，现在有公主娃娃陪着你啦，你就不会太害怕了。你肯定不知道，她其实是个有魔法的公主哦！”
　　“她可以每天变出漂亮的裙子和发卡，还喜欢运动跑步骑马，身体很棒很棒。就算有一集她生病了，可是喝了很苦的魔法药水后，公主又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奶奶放心，你也会一样！”
　　秦夫人呜呜啼哭，陆崽崽有点焦急，慌慌将娃娃塞进秦夫人手里，非让她拿好了才松口气：“公主娃娃送给你了，你很快就能获得魔法好起来的！加油啊。”
　　“呜呜呜……”紧紧捏着手中的娃娃，秦夫人泣不成声。
　　陆崽崽是真慌了，害怕地看了眼爸爸，陆英握了握他的肩膀。陆崽崽顿时放松下来，难过地看着秦夫人，“奶奶你要是哭个不停，爸爸也会难过哭的……因为你是他妈妈呀。我小时候每次哭，我爸爸就会忍不住跟我一起哭……哎，你想哭就哭吧，等你哭累就别哭了……”
　　小小的孩子童言童语，那一声叹气，简直叹进秦夫人的心窝里，她不可遏制，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却终于抬起了深埋的脑袋，伸手紧紧抓着陆崽崽的胳膊，狼狈不堪地胡乱对陆崽崽点头，她想回应陆崽崽，却说不出话。想拥抱他，却缺乏勇气。
　　此时的秦夫人再没有过去的半丝得体和高高在上，只是一个头发花白，乱糟糟一片糊了满头满脸泪水，皱纹显现，青筋颤动的患病老人。
　　她是秦拙朴的妈妈。
　　陆英深呼吸，终于开口，“我知道你心里压抑，但我要是不说清楚，你估计还要钻牛角尖。你跟我道歉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原谅，真的不知道。”
　　“毕竟你确实是罪魁祸首，让我和拙朴分开了七年，也牵连了崽崽七年。但是，终于等到你道歉，我真的很开心。起码你意识到自己错了。”
　　陆英直白道：“现在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反正我就算和拙朴结婚了，我也没法开口喊你一声妈妈……那个真的叫不出口。”
　　陆英揉把揉把儿子的头发，继续道：“我相信你会真心喜欢崽崽，和喜欢拙朴一样。……总之，你没必要强迫自己特意‘对我好’，补偿我，送我这送我那，我觉得很别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除开这些，你负罪在心，压抑出毛病，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秦夫人仍在呜咽，却慢慢地平静了许多，顶着红肿的眼眶怔怔出神。
　　“拙朴幸福你才幸福。反之，你平安健康，拙朴也不会那么累。”陆英呼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塞给秦夫人，“这是胡大夫特制的补药，内调补气养血。对抑郁症估计没什么效果，不过应该也挺适合你，五十万一颗呢，你别浪费了。那个抑郁症你也别怕，我下次问问胡大夫怎么治。”
　　秦夫人捂着嘴，生怕自己又哭出来。
　　“我继续待在这里也派不是用场，你休息吧。我带崽崽去学校看看。”
　　陆英说完立刻带儿子出门，将身后的哭声隔绝。
　　“陆英，崽崽……”
　　“爷爷您也来了啊？”一出门看到老爷子，陆英笑着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