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116)
因为药物的作用,大兔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忽然间耳边传来了门铃声。门外没有人,邮箱里却收到了一份匿名的信函。
大兔子拆开了这封信。窗外一道闪电劈落,雷声隆隆,如同粉碎了他的整个世界。
雨一直下着,大兔子开始冒着大雨四处奔波。
根据那封匿名信上提供的线索,他逐一走访了当年的各种关系人。所有人都对衣冠楚楚的他表示了欢迎,然后又委婉而沉痛地表示,他的哥哥和朋友已经死于当年的那场火灾,而这只是意外,无法归咎于任何人。
但是当大兔子读出匿名信上提出的疑点时,每个人都陡然间变了一副面孔。
他们朝着他摇头、推手,甚至咒骂着粗暴地将他拒之门外。雨水裹挟着地面上的泥浆飞溅在大兔子的身上,让它一点点地变得污浊、变得破烂……
画面还在继续。
天色越来越阴暗,被雨淋得湿透的破烂兔子站在路边,不知该往何处而去。忽然,一个打着雨伞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说,自己就是那封匿名信的源头。他给了破烂兔子一个金属提箱,箱子里只有一支针管。
“它可以帮你解决一切的问题。”雨伞男说道,“只要你敢。”
“你为什么要帮我?”破烂兔子问,“为了我的钱?”
“我们有很多很多的钱,但钱不是万能的。”雨伞男说道,“我们甚至不是我们自己的主人。即便是一国之主,死后也会坠入地狱,与滚石为伴。”
破烂兔子还是不懂:“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们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一个跳出不幸命运的可能。这种可能性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我带来了,用不用取决于你自己。”
毫无疑问,雨伞男所谓的机会,就是那只金属手提箱。那的确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当着雨伞男的面,破烂兔子将这支针管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不知怎的,宋隐的胸口同样爆发出了一阵针扎的剧痛。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针管里那种诡异的制剂随着心脏的跳动被输送到了身体各处。无数透明的微粒附着在他的体内,从此再也无法分离彼此。
从强烈的不适感中恢复过来的破烂兔子,又开始重新造访那些拒绝过他的人们。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被动。
他会在最深沉的黑夜里,尾随着那些不肯说出事情的人,寻找最佳机会将他们绑架到自己最新添置的郊区豪宅。
在经过专门处理的地下室里,他将那些人质绑在椅子上,然后,开始以一种近乎于邪教仪式的古怪手段,召唤那种已经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的怪物。
偷渡者,吐真兽。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应该通过玩具人偶来表达。
那些令人愤怒的、污秽的真相,以吐真兽为桥梁,源源不断地进入到了破烂兔子的脑海中。
宋隐再度感到强烈的恶心和晕眩向他袭来,逼得他一阵接着一阵地弯腰干呕。
他的眼里饱含着泪水,是悲痛和震惊,更有强烈的愤怒和无穷无尽的自责。
而所有这些感觉混杂在了一起,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在这场以“自我污染”为代价的拷问之后,破烂兔子终于寻找到了那个无比沉痛的答案。
来不及擦干眼泪,他冒着大雨重新回到废弃的福利院。
拿着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的各种工具,他在福利院的池塘里、阅览室后面的小竹林、食堂净菜区底下的排水沟里,找到了三具小小的白骨。
遗骨被找到了,但是漫漫长夜却远远没有因此而露出曙光。
浸入骨髓的绝望和并不属于自身的饥饿感,一步步逼迫着破烂兔子,让他流着泪走向最盛大的癫狂。
宋隐没有再仔细去看接下来的食人场面,但是浓重血腥和各种各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还是一阵阵地窜进了他的脑海里。
等到气味差不多消散干净时,他重新抬起头来,发现场景果然又发生了变化。
破烂兔子将三具遗骸装进了三个陶罐里,安置在了豪宅的天井里,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还有白兔为伴。
豪宅非常大,而且还带着花园和花圃,一个人居住实在太过冷清。于是他又给他们准备了三个房间,按照他们小时候的性格和爱好购买了成堆的衣物鞋袜、玩具书籍、甚至还有化妆品、电器、车辆和其他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
他假装仍然和他们在一起,仿佛那个属于他们的童年并没有被任何人所掠夺。即便他们的遗骨就摆放在距离房间仅仅一步之遥的庭院里。
为了处理那些堆叠在秘密审讯室里的尸骨,破烂兔子在花园里挖了一个大坑。但坑的作用却并不是掩埋。
恰恰相反,破烂兔子将累累的白骨倒进这个土坑里,浇上汽油长时间焚烧,然后将变成粉末状的骨灰彻底敲碎,当做骨粉混合在其他肥料中,拿去花圃。
在花圃里,用这种骨粉培育出的大花天竺葵和绣球花等花卉,总是格外的美好灿烂。
但在姹紫嫣红之间,破烂兔子却唯独孜孜不倦地追寻着令他中意的蓝紫色。至于余下的花朵,则毫不吝啬地剪下,成筐地送给本市福利院的孩子们。
就这样,隐秘的杀戮在死亡与鲜花之间悄无声息地继续着。
与福利院的黑暗往事相关的人,越来越少,但是破烂兔子的愤怒却仍未平息。
在无数个瓢泼大雨的深夜里,他和寄居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只吐真兽面对面,怪物对于血肉的渴望化作种种煽动的言语,怂恿他去寻找更多更多的猎物。
于是,破烂兔子开始在黑夜中徘徊,寻找那些最见不得光的丑陋的罪恶,然后带回到自己的巢穴来。
而除去破烂兔子主动外出捕猎之外,他还经常会被那个撑着伞的神秘人邀请来到一处建筑物里。
在这里,他被要求利用自己的“天赋”,来帮助他们“拷问”一些囚禁着的对象,至于奖励,便是那些对象的尸体。
“很多国家和组织的情报机构,都会豢养吐真兽作为拷问机器。”宋隐冷不丁地回想起了齐征南曾经说过的话。
所以,是谁将吐真兽交给了嫌犯A?
并没有什么确凿的依据,但是那个名字还是浮现在了宋隐的脑海里——“西西弗斯”。
那个不断推着滚石上山的男人,生前曾经是一个国王。而他所犯下的罪,是愚弄、挑衅众神。
杀戮与食人的场面一再重复,越来越多的血腥气味无法消散,开始在黑暗中囤积起来。宋隐厌恶地捂住口鼻,一阵干呕,却发现画面中的破烂兔子,也蜷缩着身体,做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而在他的对面,与他以脚下的影子互相连接着的,是巨大、丑陋的吐真兽。
在吞噬了无数丑陋的人的血肉之后,这尊曾经象征着正义和真实的野兽,开始变了模样。它吸收了太多太多阴暗的、卑劣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并且也将这些污秽的东西带回到了破烂兔子的身上。
当发现自己的内心开始沉沦于情欲,甚至同那些被他亲自手刃的罪人萌生出了一样的变态念头时,破烂兔子崩溃了。
于是,他亲手阉割了自己,但无处发泄的欲望仍然在他的身体里冲突回荡着,酝酿着发酵成为更可怕的怪物。
破烂兔子知道,他要在无法忍耐的可怕事实发生之前,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早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只不过是吐真兽在人间的一副躯壳,一个用人的血和肉制造出来的交通工具。他曾经利用一个恶魔去惩罚另外的一群恶魔。而现在,这个恶魔将他自己也变成了同类。
该怎么办?
就像所有美好的童话总是会出现转机那样,破烂兔子很快也想到了办法。
在又一次抛尸的时候,他故意弄松了土坑的外壁。紧接着到来的那场台风,帮助他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警察到来了,将他逮捕。然而吐真兽却锁住了他的神志,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突然发作的精神病人——即便是偷渡来的怪物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被鉴定为精神异常者,就好比拥有了免死金牌。
然而破烂兔子却发起了反抗,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发生在那三个孩子身上的真相,要让当年的罪恶公诸于世。也要让自己从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折磨中跳出去,逃亡一个或许依旧不自由、但至少还有希望的彼岸。
这一次,吐真兽和他,变成了“说谎的怪物”和“说真话的人”。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画面戛然而止,宋隐的意识忽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听见了,在耳边有个声音正急切地呼唤着他。
“……小隐,小隐!”
就像护目镜上的投影画面,宋隐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块方形画面。画面的中央,是那个他此刻迫切想要见到的人。
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齐征南还是迟了一步。
他所看见的,只是那个狰狞的巨怪冲着他抖动着手掌似的脑袋,五张脸同时发出高低不同的狞笑声。
处置这种级别的怪物,对于齐征南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然而此刻的情况却很不一样——根据二虎的说法,宋隐被吐真兽所吞噬。那么任何危及吐真兽性命的举动,都同样有可能会危及到宋隐的性命。
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齐征南唯有一边思考对策一边与面前的怪物周旋。
而吐真兽显然也明白了他有所顾忌,反而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进攻。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又是一株小树被拦腰截断,朝着齐征南抛掷而来。齐征南面不改色地闪过。
而下一秒钟,吐真怪那巨大的“手掌”又迎面扑来。这一次,齐征南并不躲闪,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枚刀柄,手腕运力一抖,瞬间甩出一柄黑色唐刀。
只见手起刀落之间,朝着齐征南砸落下来的那根“手指”瞬间被劈成了两半,“指甲盖”上的人脸飞上半空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化作了一滩黑水。
或许是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执行官更难以对付,吐真怪硬生生地停下了攻势,重新退回到了稍远些的地方。
那个被劈掉的伤口上不停地涌出乌黑的浊液,不一会儿竟然又重新长出了一张新的面孔。
“南哥,是我啊……”
那张脸上挂着楚楚可怜的表情,是本尊所罕有的:“你舍得对我动手吗?”
“闪蝶的生理指标很稳定,暂时不用担心。”二狗非常及时地向齐征南通报了正确的情报。
齐征南定了定神,从嘴角发出了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伪装成宋隐的那个脑袋尖声尖气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