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崽何弃疗(38)
他脱掉湿衣服丢进垃圾桶,进到客卧清洗,换了身舒服的睡衣。
这批睡衣是龙渊专门让人给他做的,白色布料滚了青边儿,和龙渊同款,就是配色反着来的。
孔宣走进二楼龙渊的房间,龙渊睡得很安稳,飘在床头上的安神符燃了四分之三,他再睡两个钟头才能醒来。
“都过去了,以后不用再担心什么。”孔宣在他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来,将头枕在床垫上,正对着龙渊睡梦中的侧颜。“再等等吧,等这一世过去,也许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想家吗?我走了,你会不会忘记我?你想起我了,会不会记恨我?”
龙渊在梦里缩了缩眉心,孔宣感觉到自己胸前的珠坠热了一下,莹莹泛起光泽,他连忙挪远了一点。还不是时候。
这些天,孔宣一直在寻找彻底解决血璃珠的方法。就算能像从前一样,将它送回无间裂隙镇压,他也无法继续安心。
符篆对孔宣来说不算陌生,甚至凭着这门技艺,他也能在神魂受损、神脉被封的时候将六界通道守得滴水不漏。
只是这枚封印血魔,并搅扰其阴魂反噬血璃珠的符咒比较凶险,必须以画符之人的血做引。
血魔中了符咒不会立即消亡,在这最后七日的互噬之中,只要萧坦的魂魄仍在,执念仍在,他作为七七生辰之人,就必然也会身中血契。
血契侵扰神志,普通人中招之后会癫狂、妄为,执念被加深放大甚至崩溃。
孔雀明王并不清楚自己中了血契会有什么反应,尽管有所准备,却大抵知道这些天他留在龙渊身边可能对他有一定危险,于是打算好了办完这事儿就跟他请个年假把这一周糊弄过去。
孔宣自觉此刻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尚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想回来看看龙渊,确认他平安无事,然后再悄悄离开。然而看也看了,想走却没那么容易,墙上的时钟就在他“过一会儿再走,再待一小会儿”的细碎念头中整整绕完了一小时。
孔宣甚至想趴在他旁边再磨蹭几分钟,无奈颈上的珠坠反应强烈,缕缕给他亮红灯,于是他只好抬手帮龙渊塞了塞被角。
或许是刚刚的战斗耗损了他的全部精力,或许是去留之间的搏斗太过累心,孔宣就那样靠在床边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正是龙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温热的呼吸一波一波撒在他侧颊上,而他整个人已经被挪到了大床上,衣领的扣子松开两颗,第三颗正半张半合地捏在龙渊指尖里。
!!!
龙渊半支着身子低头看他,眼角向下弯出一点温柔的弧度,唇线抿得有点紧,露出一丝不放松的心绪。
他一大早睡饱,睁开眼翻了个身,发现绒毯的一角给什么东西压住了,这才低头瞥见蜷缩着睡在床尾的小助理。
龙渊搞不懂这小助理成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非得坚持睡在楼下的客卧,对他时不时撩拨后非礼勿视,又大半夜悄无声息地摸进他房间。
他转了个个儿,趴在床尾盯着孔宣看了半天,确认他不是装睡,而是沉睡得好像晕过去了似的,这才哭笑不得地蹦下地,将小助理给抱到自己床上摆好。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了。
至于之前那些个缥缈的若即若离……或许是他喜欢特别一点儿的方式,比如粗鲁些,带着强迫的压制,反抗都是情趣,只要自己再禽兽一点。
龙渊自觉还算个正人君子,对这种略重的口味没什么经验,不过想想还挺带感的,只是后悔没从侯遇周那儿拷贝他的私房800G,如今只能尽量放飞自我了。
他的手有点抖,扣子解到第三颗,终于给小助理抖醒了,于是赶紧凹出一个色气满满的桃花眼,企图以金玉其外的面皮掩饰败絮般慌乱的内心。
孔宣初睁的双眼漾着一层水雾,漂浮着意识不清的茫然,继而视线聚焦到龙渊的脸上,短暂的安心之后瞳仁骤然缩紧。
他抬手抓住了龙渊作怪的爪子,上身警惕地弓起一个弧度,打算强行从这个怀抱中突围出去。
龙渊顺势用手肘抵住孔宣的胸口,将他重新压回软枕,同时,他屈膝跪在床上,将孔宣的两腿困在自己身下,肌肉劲韧的脊背拉成一只捕猎豹子的弧度。
喜欢吗?这次绝不会再放过你了!
就在龙渊俯身吻下去的刹那,映在他眸光深处的一双瞳仁隐隐泛出殷红的血光。
☆、040
人类的瞳孔有着诸如“心灵窗口”之类美妙的比喻,拥有这世上最难描摹的瑰丽,也是唯一不需要接触便能传递情感的器官。
龙渊确信自己在那双眼眸中的倒影并没有受到主人的排斥,就算惊讶也是偏向期待和愉悦的,是以那一抹淡淡的红便格外刺目。
那红色隐在极具层次感和几何美感的细微肌理间,仿佛从深不见底的心口漫溢上来。
龙渊动作一滞,被这种仅存在于修辞或比喻文法中的生理现象蛰了一下,那明艳夺目的瑰丽居然让他不安地联想到了血。
所以,是喜欢他喜欢到“眼红”的地步了吗?这会不会太那个了一点。
“孔小青?”龙渊停下侵略的动作,揽着肩膀将人往怀里带了一下,没有攻击性,是个纯粹的安慰。
不知是那个称呼,还是突然贴近的肌肤热度,孔宣空茫的识海在胸口珠坠的灼烫下陡然一震,生生将逐渐酝酿起的海啸压了回去。
孔宣趁机将龙渊推开,慌乱地躲下床去,边走边喃喃道,“我离开一下,你不要跟来。”
他眼里的红有那么一瞬突然淡去很多,随即将脸扭开,慌不择路地往门外走,声线是不同以往的喑哑。
“不舒服吗?是不是病了?回来!”
龙渊看得出他很不对劲,一时又想不通原因,只当是自己刚刚吓到他了,鞋也没穿就追了过去。
孔宣脚步不停地下楼去,直奔公寓大门,他的视野里一片腥红,心口狂跳,脑袋被数不清的负面情绪狂轰滥炸成一片焦土。
这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意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压缩成窄窄一条苟延残喘,只能挤进那一个人和那一缕声音,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逼近,孔宣攒着昨晚晒月亮的最后一点力气发了一道求救的符咒给金鹏,简略到只有一个地址。
“不要过来,”孔宣在龙渊只差一个指尖便能伸手捞到他的地方停住,转过身,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龙渊,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龙渊:“……”
所以侯遇周穿花蝶的经验不完全是放屁,他说你的这位小助理和那些喝酒拿钱的不一样,要是你敢玩弄感情他就敢跳楼死给你看。
问题是他在很认真的耍流氓,这一点该怎么解释?!
龙渊向前一步,“我不动你,你先过来,你打算穿着睡衣跑出去吗?”你觉得我会同意?
他说着又向前一步,毕竟对方身后没有悬崖,也不是窗台。
孔宣眯了下眼睛,越发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现实还是幻觉。
他面前站着少年模样的龙渊,玉冠青衣,齿间咬着恨意颤声质问,明王殿下,你就这么狠心,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对吗!
不对!不是的!
孔宣惶惶然后退,半侧身子撞上了墙边的绿植,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龙渊闪身过去拉他,还没碰到人,便见孔宣抬臂扫翻了边柜上的一堆摆件,将侯遇周那柄买二送一的桃木剑抓在手里。
“走开!滚!”
龙渊:“…………”
他究竟做了什么,至于让小助理想杀人?这种剧情实在太超纲太玄幻了!就算穿到封建社会,也不至于解个纽扣就偿命吧。
孔宣举着桃木剑的手簌簌颤抖,剑尖指向龙渊,那柄剑统共不过一尺多长,没什么锋刃,顶多也就一截桃木算是真材实料,实在难堪伤人的重任。
龙渊又气又急,完全无法忍受这种反常和失控,他做好被木棍戳一下的准备上前一把拉住孔宣,“疯够了吗?!孔小青!”
孔宣的血瞳中闪过一丝暴戾,挥手扬起手中的桃木剑,那剑身上闪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符文,和着龙渊脱口而出的那声“孔小青”一同扯住孔宣持剑的手。
一息未平,那剑尖紧接着一顿一转,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擦着龙渊胸前的衣料,噗地被孔宣反手刺入自己腹中。
三十来公分的剑刃随着一股血肉被撕裂的轻响没入身体,血色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花朵氤氲开来。
龙渊:“!!!”
大泼的鲜血涌出伤口,染红孔宣的白色衣裤,像是那抹红色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眼里的颜色褪去许多,整个人一软,倒在龙渊怀里。
此时的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龙渊的认知,他甚至分出珍贵的一缕理智迅速估算了一下将那么粗钝的木刃刺入身体这种深度究竟需要多么可怕的力道,他家小助理是真的疯了么?本该温馨静谧的周末早餐时间怎么突然就成了血腥的自戮现场?
数不清的心念电转在龙渊头脑里乱舞,实际上也只花了一个他两腿一软抱着孔宣跌坐到地板上的时间。
孔宣的眸色几乎恢复如常,黑瞳显得特别大,像一只濒死小鹿那样湿漉漉的眼睛重新带着万千思绪看向他。
他似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一道血线替代千言万语溢出唇角。
“没事,没事我们叫医生……听话,坚持一下……劳伯斯特!”
龙渊下意识喊出劳伯的名字,尾音颤抖地破了调子,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经喜新厌旧地抛开他好久了。
龙渊在短暂的慌乱后强迫自己回了魂,想先放下孔宣去拉刚刚被他扫到地上摔得身首异处的固话分机。
不能拔刀,尽量不要移动他,止血……他脑子里挤进无数个道听途说的急救常识,却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利用,只能先叫急救。
龙渊托着他的手臂稍微一沉,一只手便被孔宣握住,那力度强横得不像属于一个重伤患,意思也很明显,让他不要动。
可是……会死人的啊!
龙少爷长了二十多年,自诩见识足够丰富,但也大都是花花世界花团锦簇的一面,关于生死仅是停留在新闻和文艺作品里,就算海宁One蔡梓琼那次,他也仅仅是个隔墙的旁观者。
这短暂的一个停顿忽地被破门而入的震响打破,金鹏和英令旋风似的从外面刮进来。
龙渊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私闯民宅的死对头怀着如此感恩的心情,自动忽略掉英警官制服上的那张脸,暂且把他的名字默认为“人民警察”。
“帮我叫急救!他能挪动吗,我开车送也许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