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abo(43)
“说不定,”谢守沉默少时,轻声道,“楚丘的弟弟还活着呢?”
他原本是想生疏地安慰几句,结果Beta老头听闻这话,表情颇为奇怪地投来视线。
谢守被盯得一激灵,头皮不由得发麻,一时间怀疑自己说错了话,暴露了假身份。
“啊对,您也是Omega。”Beta老头恍然大悟,而后扫视几眼,迟疑问,“您是幻想派吗?”
“……什么?”谢守没听过这个名词。
“旧区有部分Omega无法接受现实,”Beta老头语焉不详,“他们认定被改造成一事是场噩梦,呼吁所有人陪他们‘梦醒’。”
谢守闻言,神情恍惚地掐了几下掌心。
“当年的艰难我也经历过。”Beta老头提起水桶,任由荡出的水珠泼湿裤腿,少顷又被烈日晒干,“可Omega经历的痛苦,咱们Beta怎么谈得上感同身受。自欺欺人罢了。”
Beta老头不忍心瞧谢守的表情,兀自挪步。谢守呆立一分钟,回神记下墓碑位置,抬脚轻跟上。
“我大概猜到您的意思。”谢守低低说,“幻想派是指……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造人吗?”
Beta老头脚步微顿。他身处满是Omega的旧区,却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见“人造人”三个字了,不由得恍惚几秒。
“您猜得没错。”少时,他叹息道,“无意中打碎了您的幻想,我很抱歉。”
……
楚悕独来独往惯了,行事习惯也与死缠烂打大相径庭。所以时隔半月,他依旧只会在寻借口应付政府追问时,短暂念起梁亦辞的名字。
生活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是,他多了个不痛不痒的新习惯。
每晚睡前,他会将智能机搁在枕头下,以便梦中惊醒时可以及时摸出,调出短讯页面。
这日,楚悕浑身潮湿地睁开眼眸,与黑夜一般浓黑的瞳仁闪烁过些许脆弱。
他先拉起被角,遮住脸轻轻喘息,等氧气不够,又扯下来散汗。
由于呼吸不畅,荧光屏微微泛出绿光,显示着急救电话拨号界面。楚悕没有管它,第一反应也不是将定时空调重启,而是以别扭姿势伸胳膊,在枕头下摸索几下。
他想瞄一眼日期,可锁屏还没解开,脑海中就闪烁过与梁亦辞暂别的时长。
已经两周了。
那日,凭借人工抑制剂的副作用,楚悕睡得史无前例的沉。及至悠悠转醒,暮色都已垂上枝头。
他揉按睡得浑噩的脑袋,窸窣坐起,被子顷刻间滑落。很快,伫立窗前的挺拔背影转了过来。
梁亦辞的眉眼比之梦境,多了几分不正经的风流。他轻轻走过来,温柔抱住楚悕脑袋。
“他们走了?”楚悕鼻尖抵向暖烘烘胸膛,随手抓向对方腰部衬衣,声音发闷。
“恩。我说你要休息,就先让他们回去了。”梁亦辞隔了会儿才松开他,怜惜伸手,用拇指轻抚他睡觉压出的红印。
楚悕没问梁亦辞谈了什么,放空大脑,闭眼享受温情。
他下颚弧线都写满温顺,后颈腺体的伏特加味已然消失,伴随Alpha的拥抱触碰,隐约氤氲出酒心巧克力的甜。
“好好休息。”梁亦辞说,“时候不早,我跟你道个别,也该走了。”
梁亦辞的柔情有进度条,满了就得重新加载,冷却时间还挺长。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轻拉下楚悕的手,塞回尚有余温的被窝。
梁亦辞将灯打开,楚悕恍惚睁眼。
Alpha早已打理规整,用不知从哪翻出的新头绳束起柔顺银发。月色泼洒入窗,映照出他俊秀眉目与高挺鼻梁,就连滑如绸缎的皮肤都渐渐沾染星辉。
楚悕注视模样俊朗的Alpha,薄唇微张。他欲问梁亦辞“去哪里”“还会联系吗”,又说不出这种卑微的话。
或许以区长身份,说“现在不许走,得等我先给Omega保护协会的高官一个交代”更适合楚悕。可他转念一想,他和梁亦辞的关系暂且掰扯不清,并不适合越级进入开诚布公、协同合作的阶段。
是以楚悕最终平淡颔首,按捺住不舍,低声道:“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以后用得上。”
……
时隔半月,楚悕终于收到了来自梁亦辞的短讯,邀约很简短,问他“要不要去扫墓”。
夜深如墨,楚悕调暗智能机的亮度,等眼睛不再泛疼,才又慢吞吞读了两遍。
他有满腹疑惑可以提及,最终拇指在屏幕掠过几回,却只戳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好,时间?
在楚悕记忆范围内,并没有任何谈恋爱的经验。关于这方面,梁亦辞应该是个老手,也不知会不会一眼看破他的不自然。
即便如此,楚悕依旧费了很大力气,才堪堪抑制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抿唇等待回复时,他无比庆幸眼前没有镜子——想来自己不怎么冷静的表情,肯定一点都不漂亮。
第40章
楚悕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去墓园约会。他只知道分别的这半个月,他至少想了梁亦辞十五次,如今好不容易有见面的机会,他便坦然接受了这个奇怪安排。
清明节都过去了三个月,楚悕没料到天气还能那么应景,刚走出家门,外面就倏地下雨了。
这个夏天闷热太久,直到今天才泄了气,誓不罢休地向地面泼水。雨水绵延坠落,从屋檐淌入楚悕领口,凉得他一激灵。
“悕悕。”他转身想要取两套可自动变换大小的智能化雨衣,就被一道隔着雨幕的声音叫住了。
楚悕眯着眼睛转回去,只见梁亦辞戴着口罩杵在几步外,撑着一把黑伞,西装革履得像个去参加丧葬的电影演员。
“……你来早了。”楚悕下意识说,随后想起自己也比计划时间早了四十分钟出门。
也不知这把雨伞是梁亦辞从哪淘来的古董货,别说新区,就连旧区也不再时兴打伞了。毕竟随着工业化发展,污染源千奇百怪,可以保证浑身上下不被半点雨水沾湿的智能化雨衣就成为每家每户的必备用品。
梁亦辞笑了笑,没说别的,只是走过来将雨伞向前伸了伸,给楚悕留出一半空位。他持着雨伞的小臂线条流畅,袖口微微潮湿,想必是撑开伞骨的时候溅上的。
楚悕讨厌雨的味道。
这个伞不算大,无论如何也保障不了肩膀全程不被淋到。可他还没来得及犹豫,脚就自动走了过去。等他回神,自己已经钻入伞下,和梁亦辞肩膀贴着肩膀。
雨声过分嘈杂,梁亦辞跟他像朋友一样打过招呼后,就只在他差点踩上水坑时揽了一下腰,说了句“小心”。
街上人很少,安静得像座空城,楚悕打滑了两次,很快又稳住身形。梁亦辞和他贴得很近,但并没有发现,连脑袋都吝啬偏一下。
梁亦辞揽了他一段路,见道路平整就松开了,将持伞的手换了回去,楚悕的小雀跃也偃旗息鼓。他浅浅呼吸着潮湿空气,绷着下颌右挪半步,肩膀被沿着伞骨垂落的雨打湿,冰凉黏在皮肤上,害得他既尴尬又不适。
他大概又数了七十八个步子,才从侧面偷偷打量梁亦辞心不在焉的表情,随后沉默敛眉,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梁亦辞只问他要不要“去扫墓”,并没有提及“约会”二字。就好像梁亦辞吻了他,却没提“喜欢”,更没说“在一起”。
行到路口,梁亦辞向一家不起眼的店面抬抬下巴,大发慈悲地主动开口了:“伞是从那家店买的。”
楚悕顺着视线望过去,发现了那家在避雷指南上频频出没的黑店。据说店家口才极佳,能在宣传里“变废为宝”,所以会搜集来连旧区人都看不上的可回收垃圾,再将这些稀奇古怪又不值钱的玩意儿高价贩售。
专宰从新区来的不差钱Alpha,毕竟新区的人对现代科技有多了解,就对时代的遗留物有多陌生。
楚悕沉默几秒,问:“花了多少钱?”
梁亦辞报了个对大多数旧区民众来说的天文数字,楚悕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那丝沮丧也通通化成了心疼的叹息。
他转头,瞧见梁亦辞左顾右盼的样子,口罩上方狭长的眼眸中,居然难得地闪过好奇。
楚悕顿了顿,昧着良心说:“挺值的。”
“恩。”梁亦辞似乎心情不错,就又改成左手拿伞,用胳膊圈着楚悕走了几步,从善如流道,“撑着伞约会,多浪漫。”
楚悕原本像一张揉皱的A4纸,结果那两个字一钻入耳朵,他就欢呼雀跃着进入工厂再次加工,恢复平整如初的状态。
他的坏脾气一遇上梁亦辞就会自动降解,
实在是环保极了。
他斜向下瞥了眼梁亦辞垂着的右手,有点想握住,最终却只屈了屈指头,缩短了两人肩膀的距离。
梁亦辞终于发现楚悕肩膀湿了一块,就把雨伞向右微微倾斜,结果楚悕就用屈起的指骨抵住伞柄,摇头说“不用”。
梁亦辞注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小,谁都淋不着,也就没再坚持,只是用掌心罩住楚悕细瘦的肩头,似乎想用不太聪明的方式加速衣物变干。
“旧区经常下雨吗?”他问。
“雨季挺短。像今天这种天气,是我见到的头一遭。”楚悕远望零散避雨的行人,避开危险的井盖,低声问,“新区都是晴天吧?”
“恩,偶尔会变变温度,假装过了四季。”梁亦辞觉得好笑地说,“但温差不会超过五度。”
楚悕终于理解他为何频频伸出左手去接雨水。根本不是这位Alpha偶然流露的孩子气,而是新区人对千篇一律气候的抗拒和倦怠。
“以后欢迎再来旧区赏雨。春天的雨比现在温柔,秋天气候又不一样,冬天雨水不多,但你估计穿羽绒服对你来说也是新奇事。”楚悕比划着说,伞下施展不开,手无可避免地伸出去,接了几滴水在虎口。
梁亦辞从肩膀滑下去,把他右手抓回来,干燥温热的掌心顷刻间抹去水痕,侧过头用脸撞了撞他耳朵,让他“别乱动”。
楚悕微微有些失落,他希望梁亦辞第一反应是承诺“我不会走”,毕竟只有离开的人才有机会“欢迎再来”。
但下一秒,他感受着梁亦辞耳脉滑过肌肤的微凉,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敏感许多。他用舌尖抵了抵上颚,嘲笑自己今天矫情得可怕——说不定梁亦辞只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未尽之言。
自我修复完毕后,他也不嫌手酸,竖着小臂任由对方握住,勾唇说:“冬天会下雪,到时候人类就不是灵长目动物,而是食肉目和企鹅目。”
“……你是指人穿得太多,就好像熊和企鹅吗?”梁亦辞觉得惊奇,自己居然一瞬间就理解了楚悕天马行空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