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呀(29)
“你说什么?”闻骁愕然,打断他,“一掌劈晕我?”
“……更深深违背了我追求您的基本原则,”夏珏紧张地看着他,又低头读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说您想解我皮带,哪怕您要把皮带抽出来捆我,我也绝不还手,任、任君采、采撷……最后,为了更明确表示我的歉意,我决定对您说十二个字:如有下次,不要犹豫,正……正面上我?”
末尾是个问号,而且语气越来越轻,因为闻骁眯起眼睛,神情越来越不对劲。
夏珏被看得腿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闻骁站起来。
夏珏一个瑟缩。
闻骁又坐下去。
……头是真晕。他刚刚一瞬间眼前是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你把我打晕了?所以我们会在山里睡到半夜?”闻骁没精力计较太多了,深呼吸,只问道。
夏珏点点头,没敢多说话。
难怪昨晚觉得脖子疼。闻骁再次深呼吸,双手十指张开,向上按摩头部,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开口,又打了个喷嚏。
“你也感冒了?”夏珏问。
闻骁喉咙沙哑地应了一声。他原来体质没这么差,这次是没睡好,又在山里吹了夜风,难免的。
“我煮了粥,你先喝,”夏珏立即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他去翻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闻骁慢慢起身,去厨房里给自己盛粥,大米混小米,特别稠,是他喜欢的,很香。还有一小碟酸辣萝卜丁,用开水烫过,不凉,不特别酸,配着吃正好。
学校食堂的粥便宜归便宜,稀得米可粒粒数也,小菜的味道也太咸。
哪怕生着病,也是在夏珏家这儿过得舒心一些。
闻骁喝完粥,夏珏已经给他把药泡好了,小半杯,喝下去没一会儿就犯困。
“对了,你们辅导员有给你打电话吗?”夏珏轻轻问他,“冯老师给我打了,问我昨晚在哪,说学校有人打架,所以突击查寝。我说我病了,在家。”
闻骁回房拿起手机,果然也有四五个未接来电,辅导员、班主任、陈安心。昨晚手机好像是调振动了,一个也没接到。
他按来电顺序一个个拨回去,也说自己病了,在家。他嗓子沙得厉害,对面全都相信了。陈安心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说被抓的有一个是庞石坚。
闻骁敷衍几句,挂了,躺下,想睡。
夏珏拿了支体温计过来给他量,他懒得量,夏珏又坚持……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搞的,夏珏也在他床上睡了。
两人都有点烧,被窝里两团火。
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
闻骁感觉自己清爽多了,喉咙哑,但是体温正常,反而夏珏越烧越高。
夏珏迷迷糊糊醒来,望着闻骁,眼睛含水,脸上透出不正常的嫣红。
“你怎么想的?”闻骁给他敷了块湿毛巾,忍不住问他,“就算你把我打晕了,就没想过先回家?山里是能睡觉的地方?”
夏珏很委屈了,再加上发着烧,泪眼汪汪道:“你好重……我根本背不动你。我累了,我就坐着,好冷啊……你怀里又有点暖,我就缩进去,想靠一会儿。然后我又好困……”
他一眨眼,生理性泪水直往下淌。
闻骁有时候是挺想弄哭他的,但不是这种哭法。
闻骁抽了几张纸,皱着眉给他擦眼泪鼻涕。
“真不是我想哭啊,”夏珏睁着眼睛,非要解释,“我很坚强的,我这是生病。我一发烧就流眼泪,没办法的。”
闻骁一伸手,把几团纸远远投进垃圾桶:“知道。快睡。”
夏珏听话地合上眼。闻骁看他整张脸都是粉的,有点怕他烧坏,又问:“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夏珏含糊道:“电视柜……”翻了个身。
闻骁突然发现他右耳耳垂上插了根细细的透明管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了耳洞,肿着,有点发炎。
“多久了?”他碰了碰,问夏珏。
夏珏“嘶”了一声,显然痛,呢喃:“三周……”
“怎么不戴银的?发炎了。”
“之前没事啊……”
闻骁觉得可能是昨天那场架里被庞石坚那伙人弄的。
“摘了吧。”他说。
夏珏忽然强硬:“不行!要戴匹小飞马。”
“……”闻骁没辙,“你这是小飞马吗?这就是根塑料管。”
“之前那是没想好。现在想好了,要小飞马。”
小个屁的飞马。闻骁直接摁住他,小心地给他拔了,拿碘酒过来消毒。
夏珏一脸沮丧。
“长好了就白打了。”他说。
“……睡吧,”闻骁处理完,给他换了条冷毛巾,“放心,不让你白打。”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小飞马是吧,骁骁亲自给你买!
第29章 野狐29
夏珏睡着以后,闻骁在客厅里给付宁宇打了个电话。
周日,付宁宇很快接起来,听背景音是在街上。
“不方便?”闻骁问。
付宁宇“嘿”了一声道:“哪能啊,骁哥的电话随时方便。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闻骁想了想,说:“我有一个朋友……”
“你等等,”付宁宇道,“得了吧你还有个朋友,你那臭脾气除了我和新岳还有个球的朋友——你就承认吧,你说的那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我昨晚和人打了一架。”闻骁于是说。
“……”付宁宇沉默片刻,说,“哦,迟来的青春期?所以你是来要红鸡蛋的?”
“和一个朋友一起,”闻骁无视了他的调侃,继续说道,“人太多,有点乱,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付宁宇这才惊讶:“打群架?怎么回事?这才开学多久,你那学校那么乱吗?”
他这一问,闻骁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闻骁的本意,重点不在打群架,而是想提起自己昨晚在山脚下回吻了夏珏的事。这件事因为夏珏病了,两人一直没提起,但不代表就过去了。
当时具体的情形很难去描述,大体上就是四个字:鬼迷心窍。
可能是经过夜跑、斗殴、逃跑一系列运动,他的神经太过放松,也可能是夏珏那一通突然的文艺爆发其实挺动人的。
或者是因为当时两人的姿势,夜晚的气氛,夏珏的嘴唇又太软。
无论如何,一切都太难去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说过有人在追我?”闻骁问。
“当然记得,房东姐姐嘛!”付宁宇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这么刺激?你第一次打群架是带她一起?冲冠一怒为红颜?”
“别贫了,”闻骁垂下眼睫,鼻端呼出一口气,“不是什么姐姐。”
“……那房东妹妹?我去,你之前不是说什么城中村?现在村花妹妹都这么有钱吗?年纪轻轻就有房了?”
闻骁淡淡道:“也不是。是个男的。”
“哦,是个男——啊?”付宁宇大叫一声,随后急速压低音量,“你什么意思啊,一个男的……追你?”
闻骁“嗯”了一声。
“呃……行、行吧,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你拒绝不就完了?”付宁宇道。
“是拒绝了。”
“那就行了。我跟你说,不要太封建,千万别歧视人家,俗话说直有直权,gay有gay权,只要井水不犯河水……”
闻骁打断他:“没拒绝成。”
付宁宇那边断片了,过会儿才问:“什么叫没拒绝成?”
“字面意思,”闻骁说,“同学,同届,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碰面一起锻炼,连上开学前,一个多月了。”
“……顺便吃吃饭,聊聊天,看看书,逛逛街?”
“是。”
“……靠!”付宁宇在那边骂了一句,“我靠!我靠靠靠!骁哥,骁爷,您以前拒绝人的气魄去哪了?哪个不是同学?哪个不天天见?怎么跟那儿就被缠上了?”
闻骁没说话。
“你可危险了我跟你说,你得想好了。”付宁宇反反复复说这句。
危不危险,闻骁自己也很清楚。他说:“我不排斥。”
“什么叫不排斥,我以前没发觉你有这方面倾向啊?”
“……也没有倾向,”闻骁平静道,“我以前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但我不是以前那样了,我来了这里,做什么选择都有可能。”
“所以你想怎么选?”
“没想好。”
“这个,怎么说,先别冲动,我觉得你其实根本不像自己描述的那样。你到那儿才多久?有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有些决定如果你原来做不了,现在也一样做不了。举几个例子——我就随便猜猜啊:你会旷课吗?会迟到吗?会没事晚睡熬夜吗?平时会无故睡懒觉吗?”
闻骁听得微怔。日常作息,按时上课,这些习惯他确实一个也没改。
“对了,说起这事,”付宁宇忽然道,“我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现在这类人这么普遍吗?”
“怎么说?”
“别提了,我这不是也开学了?第一天班级自我介绍,也不知道谁开的头,性取向居然也算基本信息了。我们班一共三十多人,五gay八拉,那个酷,那个气势,简直了。他们一开口,我就不小心‘嘶’了一声,至今还背负着歧视LGBT的罪名难以翻身,我冤啊,我真就只是没见过世面!”
闻骁听他口气可怜,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又想起至今还被徐成凯解释为精神病患的夏珏,以及夏珏为黄星泽苦心隐瞒的事,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荒谬。
同样的一类人,有人已经可以理直气壮,立于光明处,而有的人还在尘泥里,为一点小小的声音挣扎。
环境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这也笑,是不是兄弟啊?”付宁宇吐槽,“……反正你的事你想好,别冲动也别怂,无论什么决定,宇哥哥永远支持你!”
“谁支持我?”闻骁问。
“……弟弟,你宇弟弟,你宇小弟,行了吧。”
“最后问你一件事。”
“问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