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少将弯了[星际] (下)(52)
“缪特!”
突然有人在用激动的声音高声喊着他的名字,缪特下意识转头。
他才刚刚转头,甚至还看不清喊他的人是谁,就有一双手伸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那双手臂将他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勒得他还有些虚弱的身体隐隐作痛。
可是他没有挣扎,因为那个怀抱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他被这样抱着,刚刚还有些惊慌的心一下子就安心了下来。
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那是抱着他的人的低泣声。缪特从那人的怀中抬头,他看到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女人面容看起来其实还年轻,只有四十多岁而已,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那头银发像是写满了她人生中沧桑的痕迹。
她看着他,眼中含着泪,颤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摩着缪特的颊。
少年的瞳孔微微放大。
眼前满头银发的女人的脸和记忆中那张慈爱柔和的脸缓缓重叠在一起,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女人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目光。
“……妈妈?”
含在女人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点着头。
她低头,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贴在少年的颊上,从她眼角滚落的泪水打湿了少年鬓角。她的嘴微微张着,有些发抖,她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只能发出一点哽咽的声音,什么话都不出来。她最终放弃了去说什么,只是紧紧地贴着她的孩子那苍白的颊,闭上眼,一连串的泪水从她眼角滚落,落在少年的脸上。
“妈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容貌有了那么大的变化,但是缪特感觉得出来,那熟悉的目光、熟悉的怀抱,那都是他在过去十几年中所感受到的温度。
他乖乖地被他的妈妈抱着,偎依在妈妈的怀中,从母亲身上传来的温暖驱散了刚才冰冷的金属玻璃柜上残留的冷意。
他轻声说:“妈妈,别哭。”
少年一边说,一边抬眼,他看到又有人走了过来,虽然也是有着极大变化的容貌,可是他同样认得出那个中年男人看着他时目光中的温柔。
“…爸爸?”
男人笑着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将母子两人一起抱住。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缪特的头顶,用力地转了几下,孩子柔软的发盖住了他发红的眼。他的脸埋在他的孩子发丝中摩擦了几下,眼角渗出的一点泪痕不着痕迹地浸染到了黑发之中。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男人说,努力想要装成平静的,故作镇定的声音。
只是没能成功,他声音里浓厚的鼻音暴露了他竭力想要隐瞒的东西。
女人噗哧一下笑了起来,笑中含泪。她看着怀中的少年,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像是担心她一眨眼,她的孩子就会再次从她怀中消失。
她看着怀中孩子那苍白的肌肤和瘦弱的脸颊,目光中满是怜爱和心疼,但更多的是安心,还有满足。
看着身边的人,缪特也笑了起来。
那张有些苍白而稚嫩的颊,在笑起来的时候却是甚于阳光的明亮。
他微笑着说:“我回来了,妈妈,爸爸。”
…………
…………………………
当从父母那里得知他的的确确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时候,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中,就算医学逐渐发达,但是人类的寿命最长不过一百多年,既然他真的沉睡了两百多年,为什么他的父母还……
在缪特被冷冻后,过了十几年,突然爆发出一条惊天讯息。
人类破解了人类基因中的寿命密码——这意味着,人类通过对基因中寿命密码的修改,可以将寿命大幅度的延长。
结果也的确如预料的一般,人类的寿命从一百多年直接延长到了三百多年。但是同时相对的,人类的繁殖力也随着寿命的延长而大幅度下降,这一点是无解的,是大自然的规则,通过修改基因延长寿命,就必定导致繁衍能力降低。
……
寿命密码的破解就像是一把打开了装满宝藏的仓库的钥匙,人类的科技随着寿命的增长陡然进入了爆发式的发展——以前,因为寿命的限制,导致许多年迈的科学家研究员在还没来得及完成一辈子的研究就带着遗憾死去,而现在寿命增长,导致科研成果也频频爆发。
在短短的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人类科技的发展已经超过了过去两千多年的发展。
对宇宙的探索进展迅速,已经探索到了不少和地球类似的可以供人类居住的星球,对那些不适合居住的,也可以改造成适宜居住的行星。
科技飞速发展,医学也在同步飞速进步,对于缪特的病因,夫妻俩已经查明是一种特殊的病毒导致,这种病毒很特殊,几乎对人体无害,但是偏生就对那么百万分之一的人的身体有影响,而缪特很不幸地就成了极低的几率的其中之一。
但是,虽然查明了病因,也想办法解决了这种病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一开始设定好的冷冻沉睡时间,缪特却一直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并不是特例,除了他之外进行冷冻的人大多数也没有醒过来,很多人都直接死了。虽然仪器检测出缪特还有一点轻微的生命症状,但是一直不醒来,那么很有可能是已经脑死亡,永远无法再醒来。
因此,缪特突然醒来,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的夫妻俩才在这一刻喜极而泣。
据他们说,因为储存冰冷人的大厦出了一次事故,他们担心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才特意找了个偏僻安全的地方,将缪特保护在这里。
周围的环境都是假的,都是立体投影,所以缪特才摸不到。
“你才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这个地方虽然偏僻憋闷了点,但是很安全。”
搂着缪特不肯放手的女人抚摸着他的发,柔声说。
“你先在这里养好身体,我们再带你出去。”
大概是担心缪特会闷,她又补充说。
“你表姐有事出门了,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让她来陪你,好不好?”
她笑着看着缪特,极尽宠溺的。
“塔纱姐,她也……”
缪特说了半句就闭了嘴。
他的父母都能活到现在,更别说本来就很年轻的塔纱了,不过如果现在人类的寿命只有三百多的话,那么两百多岁的塔纱恐怕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的父母一样。
一想起记忆中那个青春靓丽的少女突然就变得和自己父母一般的年纪,他就有些感慨。他沉睡了两百多年,一觉醒来,物是人非。那些同龄的朋友都已经长大成熟甚至是变老,只有他停留在原地,仍旧是那个懵懂不懂事的少年,被众人丢在了身后。
想到这里,缪特突然就有些不安,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母亲的手。
他的母亲低头看他,目光是说不出的柔和,她抚摸着他的发,那一下一下的动作让他逐渐地安下心来。少年眯起眼,依偎在母亲怀中,像个孩子一般享受着阔别了两百多年的温暖。
没关系,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有多大的差距,他的亲人依然爱着他,依然陪在他的身边。
这就够了。
沉睡之前的记忆中,只有母亲哭泣的面容和父亲沉痛的目光,而现在,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他的父母的笑容。
所以,此刻对他来说,够了。
亲人对他展露了笑容,那就足够了。
…………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身体尚未恢复的原因,他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他的母亲也没有让他吃东西,只是让他慢慢地喝了一点淡青色的液体,据说是特殊的营养液,毕竟他现在这种虚弱的身体并不适合吃固体食物。
虽然只是假的立体投影,但是却和真实场景无误,同样有着白天和黑夜。窝在母亲怀中睡了一晚上之后,早上起来不久,他的父母似乎因为有什么急事而匆匆离去了。虽然他的妈妈非常不愿意离开,但是在男人劝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只能又搂着他小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离开了,还叮嘱他要好好休息,说房间里有智脑系统,如果出了什么事直接在房间喊话,他们那边就能收到消息,还说明天晚上就能带着塔纱一起来看他。
女人一边说,那边少年就很乖地点头,然后看着他的父母匆匆地走到投影里看起来像是森林蔓藤深处的地方,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智脑系统?
少年有些好奇。
是他还没沉睡之前那些科幻小说里面说的智脑么?
他躺在床上轻轻地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一个机械男音回答了他的话。
“您好,小主人,恭喜您恢复健康。”
那个机械男音虽然声音很呆板,但是明显有着像人类一般的思维。
“我是家政AHD-Ⅲ型智能程序,竭诚为您服务。”
缪特有些懵,发出的声音像是环绕立体声,他搞不清楚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他抬头环顾了一周,却什么都没看到。
“呃……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吗?”
一道光在缪特面前亮起,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半透明的光幕在自己眼前浮现。
他想了想,问:“可以连上网络吗?”
虽然沉睡了很长时间已经和现代社会脱了节,但是在缪特想来,科技飞速发展的话,那么网络肯定会发展得比以前更厉害,他对当前的状况一无所知,反正现在闲着没事,可以先通过网络看一看现在社会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很抱歉,因为主人下达的特殊指令,本系统无法连入外部网络。”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能对这个家政智脑下达特殊指令的,应该是他的父母,为什么他的父母要特意切断这个地方和外部网络的连接?
他还在这里思索着,突然听到急促的嘀嘀声。
“警报!警报!有入侵者!有入侵者!”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巨响,那急促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就像是那个智脑突然瘫痪了一般。
陡然之间天翻地覆,眼前那溪水树林快速褪色而去,变成一种灰蒙蒙的色调,缪特错愕地发现,原来他身在一间巨大的金属箱之中,而金属箱的一角已经被炸破,冒出烟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队全副武装的人从那缺口处鱼贯而出。那些人全部都穿着看起来像是军装的服装,又和他记忆中的联盟军服有一些差别,而且身上要害处还有着奇怪的金属盔甲,连头盔都是钢铁的,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人形钢铁坦克。
一杆杆漆黑的枪对准了还处于懵逼中的少年。
领头的人以一种极为谨慎的态度慢慢靠近,大部分|身体被金属盔甲覆盖的他面对着对比起来怎么看怎么柔弱无力且手无寸铁的少年,却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缪特咽了一下口水,看着那凶悍的高大军人靠近自己,坐在床上的他下意识想要向后躲,刚动了一下,那枪口就堵住了他的脑门。
他浑身一僵,而下一秒,对面就有人开枪了,缪特只觉得肩膀上一痛,整个人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一次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金属的冷意渗入肌肤之中,他的意识渐渐清醒,隐约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对话声。
他闭着眼,没有睁开,仔细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
“行动失败了?”
“是的,很抱歉,上校阁下。”
“好不容易截获的秘密讯息……那可是元帅阁下亲自下令,要求抓捕的……”
虽然就在身边,但是声音还是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听出说话的人声音中的凝重和不满,那声音还有些沙哑。
“截获的情报是那两人藏身在那个地方,但是或许他们也知道我们的行动,当我们闯进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提前离开了。”
缪特听见另一个人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才低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开口。
“这是谁?是他们同伙?”
缪特的胸口一紧,闭紧了眼侧躺在地上不敢动。
“不知道,阁下,这是从那个地方抓获的人。”
“是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现在还不清楚,阁下,因为我们在抓捕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抵抗行为,而且经过初步检查之后,也没有在他身上检测到威胁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给他上了禁环。”
“也就是说,他身上没有公民身份识别码?”
“是的,阁下,没有。”
“那么,先监控起来,如果真的和那两个人有关系,就可以用他作为诱饵。”
这时,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报告上校!元帅阁下过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那个比较沙哑的声音回答道,然后又说了一句,“你留下来,把这个孩子带去监控室。”
缪特听到了脚步声响起,逐渐离他远去。他仍旧闭着眼装成还在昏迷中的样子,肩膀被击中的地方没有痛感,也没有流血的感觉,想来当初击中他的应该是麻醉弹之类的弹药。
以及,两只手的手腕上都有冰冷的金属感,似乎是被带上了手铐之类的东西,也或许是刚才那两个人对话中的禁环。
虽然闭着眼,但是缪特的脑子还在飞速地转动着。他躺在地上,听到那个被称为上校的人脚步声走远了。稍许之后,另一个脚步声响起,向他走来。
下一刻,他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他咬紧了牙才没喊出声来。
那个留下来的军人将他一下子扛了起来,迈步向外走去,随着走动这个人肩膀上坚硬的金属护肩挤压着他的腹部,一下一下撞得他极为难受。但是他不敢动,只能强忍着,然后,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这个军人肩扛着他,走在一条狭窄的金属长廊之中,那长廊并不是唯一的,还有不少的分支走廊向着各个方向延伸而去。军人拐了好几道弯,不多时,就走到了目的地,那里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军人将他往地上一丢,然后抬手往旁边的按钮上输入密码。
他对缪特没有太大的警惕心,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缪特现在还昏迷着,或许是因为缪特在被抓住的时候毫无反击之力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经过仪器检查之后确认缪特没有威胁性,也或许是因为缪特手上的禁环的存在——毕竟一般来说,一个看起来甚至还没成年的小鬼不可能是一个训练有素的特战军人的对手。
缪特心知肚明,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和这个军人就是鸡蛋和石头的区别。
缪特躺在地上,看着那扇大门缓缓地打开。他觉得他得做点什么,很明显,这个人是要将他关进去,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做,被关进去之后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他小心地起身,趁着那个军人还在与视频里的同僚对话的时候,他猛地起身飞快地向后跑去。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怒吼声,急促的脚步声也追了过来,缪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前跑。
因为横七竖八的金属长廊对他来说像是迷宫一样,他也不认识路,只是胡乱找个方向就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往哪里跑。
身后的人越追越近,他也越来越焦急,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一通,然而就在他转过一个走廊的弯的时候,他整个人重重地撞到了一扇紧闭的小门上。
死路一条。
眼看追兵就要追到,缪特急了,下意识拼命地砸着旁边的按钮想要打开那扇小门。
突然,他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那扇小门竟是嗡的一下打开了,他一步就跨出门去——
狂风从门口凶猛地灌了进来,它呼啸着,凶猛地撕扯着少年的发。
缪特站在那门口向外延伸的平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来他竟是在一架飞船之上,从那个小门走出来,就走到了飞船外面的一个小型平台上,再往前,就会一脚踩空。
让少年呆滞住的不只是自己身在飞船上差点一脚踩空这件事,让他整个人都懵掉的,还有他看到的一切——
飞船在高空中飞行着,少年站在飞船上,俯视着大地。
那是一片灰蒙蒙的大地,像是烧焦后土壤那般难看的颜色,在这高空之中放眼看去,无数钢筋铁楼林立在满是沟壑的丑陋大地上,那钢柱纵横交错,像是遍布着大地的蜘蛛丝。
天空是灰色的,像是被厚厚的烟雾笼罩着,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在呼啸的狂风中飞舞。那大地之上,皆是钢铁的银灰色和焦土的黑红色,看不到一点绿意,除了在钢筋交错的城市中如蚂蚁般来来回回的人们,大地之上再不见丝毫生命的气息,不见勃勃的生机,只剩下一片死寂。
缪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空气中隐隐传来腥臭的气息,空气非常差,他每呼吸一口,都感到难受。俯视下方,隐约能看到几条河流在沟壑的地上流动,可是那河水都是黑色,还泛着肮脏的灰白色泡沫。
这种地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缪特怔怔地看着下方那片丑陋的钢铁蜘蛛网的大地,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可是,没有时间让他发怔和茫然了,追兵已经赶到。听到身后的呼喝声,少年猛地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士兵,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可是他已经走到了平台的边缘,再后退一步就会从这上千米的高空坠落。
少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门口的那个士兵在冲他喊着什么,但是外面呼啸的风声太大,让他根本听不清楚。他只能站在平台边上,紧张地看着那个士兵的一举一动。
那个士兵举枪对着他,大喊着,像是在警告他,又招手让他回去。
他盯着那个人,没有动,额头已经渗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