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修无情道后(57)
薛灿一拍掌:“好。那就动身吧。”
动身?
江原道:“去哪里。”
“回西域啊。还能去哪里?”薛灿奇怪道,“不用你找丹药,不回家,你在这里留着过年叫饭么?嗯,这里的人,似乎是要过年的。可惜这里清汤寡水,实在无趣,我已经呆腻了,即便叫我留着过年,我也不要的。”
回西域。
这三个字像一个棒槌,敲了江原一棒,敲得他心头一震,连脸上的笑容都消淡不少。薛灿似乎没有瞧见,只絮叨道:“不过是无法再精进修为而已,我又不当神仙。魔域也有灵丹,不一定比忘忧丹差,更不一定非要求金非池和孙玺。”
江原心头一时纷乱,他张口道:“我——”
“你什么?我都不要你还我人情,也不用你在这里难做人,只要你同我回去。”薛灿看着江原,“这有什么不答应吗?”
江原道:“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薛灿大奇,“谁拘着你不成。”
“我现在是这里的弟子,忽然离开恐怕——”
薛灿更奇怪了:“弟子怎么了,无情宗弟子这么多,你又没有拿这里一本半本的秘籍,又不是连照情的关门弟子,一个杂役而已,离不得吗?顾青衡还是长老呢,不也想走就走,如今自成一派,落个逍遥自在。连照情总不会派人找你吧?”
说着就要拉着江原的袖子走。
“我已经看过了,这里没有别人,我们现在走,不会有人发现。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无谓的纷争。连个架也不会打的,放心吧。”
江原却站着没动,他说:“我暂时不走。”
这话仿佛比江原掐了薛灿的脖子还要厉害。薛灿本已经拉着江原的袖子要离开,此刻却顿住脚步,站在那里。片刻后,薛灿才回过身来,眼中写满了诧异。他看着江原,重复了一遍:“你暂时不走。”
“暂时不走,那你几时走。”
几时走?
几时——
也难说。
江原有些犹豫,但他还是说:“薛灿,我还不能走。”
此话便如晴天霹雳。
暂时不能,和不能,是两回事。
“那西域呢?”薛灿道,“你不管了?”
“我从没有插手过你的事情。”
“但那是你同我一道打下来的地方。”
“可眼下不需要我,你做的很好。”江原道,“我还有些事想做。从前只在栖凤谷,那里的花鸟鱼虫我已看倦了。中原我尚未涉足,但我接触下来,觉得这里很好。”
山也好,水也好,人也好。
都好。
“好什么?哪里好?你觉得这里好?”
薛灿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他看着江原,忽然便说:“你是觉得这里好,还是这里的人好。是果真想在这里修道,还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叫你想留下来修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忽然喜欢上了练剑。剑这种东西,你从前分明碰也不碰的。你有剑吗?你连剑也没有!”
薛灿会这么说,江原并不奇怪。薛灿既然来了这里,当然知道他曾经与白晚楼一道练过剑,只是江原不明白,为什么薛灿会生气。
他从前不练剑,不过是不喜欢,但人总是会变的。他现在仍然觉得不需要练剑,更不觉得练剑是为了如白晚楼所说修身养性。江原只是纯粹觉得有趣。
有趣的事,总是叫人想试一试。
但既然薛灿说了,江原也没什么好否认。他道:“你说的不对。我觉得这里好,和任何人都无关。但有一件事,我答应过白晚楼,他若是有困难时,我会帮助他。眼下他有困难需要我,我不能违背我的承诺,弃他不理。”
“那我的承诺呢?”薛灿却说,“你也答应过我。”
江原道:“我从没说过不帮你。”
“帮我?你都不肯同我回去。”薛灿明显是动了真怒,气得头发都要飘起来了,“我叫你同我一道执掌西域,你说情愿呆在栖凤谷。好,你不肯,我不强迫你。我从未强迫过你半分。如今你的栖凤谷呢,你说离不得半步,情愿把命埋在那里的。你现在又为了什么不回去?”
江原皱了皱眉头:“你有困难,我一定帮你。但我之去留,随我自己。”从前他愿意留在栖凤谷,只是因为西域没有能够留住他的东西。但水能因势利导,人又如何不是。
他说这些话,因为动了气,便牵扯肺腑,轻咳了几声。薛灿早就觉得江原不对劲,眼见江原按住心口,似乎是藏了什么东西,凝目一看,登时滔天怒意。
“你取血丹!”
“你——”
薛灿好像气得很厉害,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口了。江原几乎怀疑薛灿会气死过去,毕竟他没有想过要气死薛灿。但没等江原再说,薛灿一挥袖,反身便走。
“好,你很好。”
“薛灿!薛灿!”江原叫不及,不禁扶额,只觉得被闹了个莫名其妙。薛灿脾气阴晴不定,但也没有这么阴晴不定过。简直像捅了马蜂窝。不就是暂时不回西域吗?如果薛灿需要他帮忙,江原当然会回去,又没说不管他。血丹又怎么了,又伤不到江原半根头发。
而且——
“你倒是留两条蛇给我再走啊。”
“去找你的白晚楼要吧!”
江原:“……”
太没道理了。
白晚楼他又不玩蛇!
江原单方面被人吵了一架,心里倒也不是很在意,薛灿就是这个脾气,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自己消了气,还是会跑回来的。到时候再与他好好说两句也不迟。江原也能想明白,薛灿闹脾气,大约是因为觉得他看中白晚楼比看中薛灿多,便不高兴。
其实有什么比较呢?
又不同。
薛灿是朋友,白晚楼——
白晚楼当然也是朋友。
只是会叫他心口砰砰跳的朋友。
薛灿若有事,他自然也会帮。
江原要往云顶台去,却忽然脚下一顿,往树后一闪。他看到了什么?那远处相携而来的,分明就是慧根老和尚,还有眉如意老道。再后面,面白须少的岂非就是顾青衡么?
他们几时上山来的。
江原若有所思,他才离开两日,竟连连照情请了几位上山都不知。这么说来,岂非连照情要将那忘忧丹拿出来,才会叫他们上来。
如果是再之前几天,眼下这就是江原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抓紧时机,跟上去瞧个究竟。但是说了,凡事都不能差一点,差一点点都不行。如今江原先想的却是白晚楼。
他没再管顾青衡之辈,只脚尖一转,便往外走。
却是顾青衡忽然站住脚,鼻翼轻轻扇动,似乎有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他皱起眉头,此地好像有妖性。目光如电,一眼便瞟到那边青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朋友上门来吵架,困扰。
瓜众1:斜目。
瓜众2:斜目。
第48章 这个那个
江原正朝外走去。
忽然闻一声:“那边那个。”
江原装聋。
“叫你呢。”
江原走得更快了。
须臾一阵风声响,一人靛蓝色衣袍,落在他面前,目露精光,瞧着年纪大不了连照情几岁,负手皱眉道:“叫你,你——”
顾青衡乍一对上江原的眼睛,心头砰咚一跳。
这人容貌一般,一双眼睛却像荟萃了天地灵气,一时之间,竟叫顾青衡岔开心神,来喊住江原要问什么都有些忘记。见江原敛目要走,恍然回神,皱眉道:“叫你你听不见吗?”
这个顾青衡,叫个人竟然还亲自动手。江原避不及,被拦了个正着。倘若他不理会径自离开,怕是要和顾青衡动手。但无论如何,动手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是问一句话的刹那,江原心中已经心念急转,排演了数种可能。
最终他道:“我耳朵不好,听不清。”
听不清?顾青衡如何会信。
简直胡言乱语。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聋子?连照情几时这么好心,又收留瞎子,又收留聋子。怎么,难道自苏沐死后,无情宗便再没有人,连眼聋耳瞎之人也可随便收来入门了吗?
“小子,我问你,你从连照情那里来,他人呢?”
原来顾青衡是要找连照情。
日前,连照情往山下送信,言辞颇为恳切,说是之前琐事处理完毕,又淮南王正在山上做客,故而请慧根他们上山,还算客气有礼。可人上了山,只见云行露过脸将他们安置在一处,连着有两日却不见连照情。这是什么意思,耍他们玩么?
江原伸着耳朵:“什么?”
顾青衡提高了些音量:“我说连照情——”
“什么?”江原更大声,“连什么?”
顾青衡袖袍一拂:“连什么!连照情!你连自己宗门宗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哦!”江原恍然大悟,端着袖子一本正经,“顾长老早说是连宗主,我便晓得了。身为宗门弟子,只知宗主,不知照情。从不直呼宗主名讳,对他大大不敬呢。”
他这一说,岂不就是在讽刺顾青衡?
区区一个山门弟子也敢对他口出狂言,戏弄于他,顾青衡冷面寒霜,这人怕是在找死。袖间一动,便想将江原拎起来,却闻一声佛号从远及近,也不知慧根怎么动的,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顾青衡和江原中间。
“阿弥陀佛,顾施主,稍安勿躁。”
慧根不经意拂了拂袖子,顾青衡便觉一阵柔和的力道,硬生生将他压制在那,并不能移动分毫。老和尚素来爱做好人,成天念着不可杀生,手下亡魂却比哪个少。但佛门众多弟子,加起来有如一座山,淹了禅陵宗都可以。顾青衡铁青着一张脸,片刻后,看在慧根的面子上,将手负在了身后,并不再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