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招嗓子发紧,他本想治罪杨兼的,哪料杨兼先行发难,自己准备的二十三条罪状还没用上,反而被告了一状,连忙说:“太后明鉴!只是凭借这……这血书,不足为证,这是诬陷孩儿啊……这决计是、是构陷……”
“卑将也是如此以为。”
宇文招刚说完,第一个应和他的人,竟然是拿出血书的杨兼!
宇文招登时懵了,奇怪又纳罕的盯着杨兼,何止是他,羣臣也是奇怪,难道此时杨兼不应该和宇文招撕开脸皮,恨不能在正武殿拽着头发骂街,两败俱伤么?
为何……
为何杨兼突然这么好说话,明明能按死宇文招,却给他留了一个活口,主动下台矶呢?
杨兼笑着说:“死士刺客绝非善类,而赵国公为大周天下兢兢业业,恪守规矩,如今人主驾崩,羣臣悲愤,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我们愿意相信刺客,也不相信自己人么?”
好一朵白莲花,杨兼伪装成白莲花,那也是游刃有余的。
杨兼继续正义凛然的说:“没有人主的领导,或许大周正是最艰难的时刻,但是卑将以为,只要羣臣一心,加之太后坐纛儿,一定可以渡过难关,重振大周。”
不只是把大家伙儿都说了进去,还给太后戴了一顶高帽子。
宇文招的脸皮颤抖着,好人都让杨兼当了,但是这台阶自己不下又不行。
“嘶啦——嘶啦——”
杨兼双手一分,突然将血书一张张撕碎,撕得粉碎,抖手一掷,扔的满天都是,纷纷纸屑飘落在正武殿之中,仿佛是翩然的蝴蝶,又似纷纷的白雪,更像是……祭奠亡者的纸钱。
杨兼说:“卑将是绝不信赵国公会做出祸害同僚这等子下作之事的,一定是有甚么误会,对么,赵国公?”
宇文招的额角抽搐了两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随即缓缓地开口说:“正是,镇军将军……说的正是。”
杨兼点点头,转过身来,面对羣臣,说:“人主驾崩,身为臣子无不悲痛,卑将以为,当务之急,乃是为人主会葬,会葬大事,决不可草草了之,也能尽一尽我们做人臣的忠孝之心,难道不是么?”
众人一听,好像都无法反驳,的确如此,宇文邕驾崩了,还没有下葬,也没有准备会葬的礼仪,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杨兼提出会葬,如果宇文招在这种情况下,再弹劾杨兼,便显得有些刻薄,主次不分,急功近利了。
加之杨兼刚才撕毁了指控宇文招的血书,一些还没站队的羣臣,也偏向了杨兼,宇文招变得更加被动,已经错失了大好时机,这口气只能自己认栽咽下去。
太后点点头说:“会葬大事,决不可草草了之,这件事情,交给旁人,老身都不放心,还是交给大冢宰罢。”
宇文护站出来,拱手说:“是,臣领诏。”
杨兼和宇文护进入正武殿已经很久,日头慢慢西沉,天边一片昏黄暗淡,冬日特有的黑暗与阴冷慢慢爬上大周皇宫的围墙,将整个宫殿笼罩。
众人站在隆冬的寒风之中,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宇文会低声说:“太久了,去了这么久,正武殿也没个动静,不行……”
他说着,便要向前走去,禁卫军立刻执戟拦住,说:“骠骑大将军,请不要难为我等!”
宇文会冷声说:“难为?你说对了,我这个人,最是喜欢难为旁人!”
他说着,“啪!”一声抓住禁卫军的长戟。
眼看着宇文会便要和禁卫军冲突,杨广皱起眉头来,负着小肉手,突然开口说:“来了。”
来了!
是杨兼和宇文护,果然如此,真的回来了,全须全影,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杨兼一走过来,杨忠、杨整和杨瓒全都冲上去,杨忠连忙说:“我儿,没事罢!”
杨整也说:“大兄,如何!?”
杨瓒说:“有没有受伤罢?”
杨兼展开手臂,让他们观察自己,笑了笑说:“能有甚么事儿?阿爷与二位弟亲就是瞎操心。”
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是满肚子狐疑,禁卫军都出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杨兼竟然没事,还笑得如此轻松?
杨兼蹲下来,将杨广抱起来,揉了揉杨广的小脸蛋儿,说:“乖儿子,你看大家都这么关心父父,难道儿子不关心父父么?”
杨广瞥斜了一眼杨兼,说:“担心甚么?宇文招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儿子何必多此一举的担心?”
杨兼“啧”了一声,说:“儿子,你如此不可爱,父父可是会‘移情别恋’的。”
杨广眼皮一跳,杨兼扬起一个幽幽的笑容,让杨广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腾出另外一只手,戳了戳杨广肉嘟嘟的小脸蛋儿,说:“乖,给父父可爱一个看看。”
杨广:“……”
杨广无奈的看了一眼杨兼,杨兼这个没有正经的模样,看来正武殿的事情完全无需担心,解决的十足顺利。
杨广微微咳嗽了一声,把心一横,变脸似的,瞬间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绝世小可怜儿的模样,仰着肉肉的脸盘子,两条小胳膊搂住杨兼的脖颈,晃来晃去,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父父最好辣!”
杨兼点点头,差强人意的说:“再说一句最喜欢父父了。”
杨广:“……”
杨广眼皮又跳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最、最稀饭父父辣!”呵——!
杨兼这才满意的扬起一个好父亲的笑容,说:“我儿真甜。”而且纯天然,不含糖。
杨兼对众人说:“走罢,先出宫去,大家这趟出门都累了,好生回去歇息歇息才是正经。”
的确如此,这一趟出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冬日,长安寒冷了许多。
众人各回各家,当然了,高长恭、高延宗等等新入伙的人,便跟随杨兼往隋国公府上去,幸而杨忠好歹是个国公,府邸足够宽敞。
杨兼等人来到公车署,便看到一个人影在枯树枝下徘徊,仿佛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她的身量纤细,甚至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忧愁。
杨广还坐在杨兼怀里,一看到那女子,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向杨兼,不用怀疑,此人正是宇文邕的妹妹,顺阳公主无疑。
顺阳公主等在公车署,显然是在等他们,听到脚步声一抬头,正好和杨兼四目相对。
杨兼揉了揉额角,杨广肉嘟嘟的小嘴巴斜斜的一挑,轻声笑着说:“父亲,这顺阳公主对父亲,真真儿是情根深种呢,不过……倘或儿子没有记错的话,顺阳公主可是父亲未来的弟妹,父亲这笔账,可真是又糊涂又乱。”
杨兼听着儿子的调侃,额角更是钝疼,无错,如果杨兼和杨广都没有记错,历史上的顺阳公主,嫁给了隋文帝的三弟滕穆王,正是杨瓒!
按照杨广的记忆,老三杨瓒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杨瓒痴情于顺阳公主,迎娶顺阳公主之后,更是得到了宇文邕的器重,因此极力反对大兄专权,还因着大兄的专权,三番两次谋划,想要暗中杀死大兄。
后来隋文帝登基,杨瓒的妻子顺阳公主谋划巫蛊诅咒被发现,隋文帝勒令杨瓒休妻,杨瓒忤旨不从,从此兄弟二人间隙更大。最后杨瓒随同隋文帝栗园狩猎,莫名病逝,市井传言,是隋文帝赐毒酒杀死了杨瓒……
顺阳公主看过来,杨兼撇开了眼目,上次他已经明确的拒绝过顺阳公主,因此这次便不想再多说甚么,直接抱着小包子杨广登上辎车。
顺阳公主想要叫住杨兼,但是没能开口,眼睁睁看着杨兼上了辎车,“无情的”垂下车帘。
杨兼上了车,顺阳公主看向杨瓒,突然开口说:“等一等。”
杨瓒没想到顺阳公主会叫住自己,稍微停顿了脚步,回头看着顺阳公主,顺阳公主低声说:“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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