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治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鬼们悚然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像累,
“如果我是斩鬼人,看到被鬼们包围的人类时,是不是就会上前去救他,这是什么呢,同类之间的种族情谊吗,群居物种的怜爱吗?”
“雅治!”姐姐近乎愤然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联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要成为斩鬼人吗?你要杀掉我们吗——难道我们对你就没有爱吗?”
她感受到了被冒犯的恐惧,被背叛的前兆。
他们惊觉,面前的人类虽然无比弱小,但若是哪一天,拥有可战之力了呢?
然而他们又放下心来,认为庇护他们的累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你们为什么要惊怒。”雅治平静道,“我只是在说一个假设而已,这个假设早就不可能成立了。”
没错,早就不可能成立了。
***
雅治十一岁后,身高又开始猛蹿。
或许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来,他吃得要营养丰盛得多,只是皮肤总好像带着病气的惨白。
妈妈隔三差五的就要添置新的衣物,她的手变得比以往灵巧许多,衣服的针脚不再粗糙别扭,甚至开始挑起花样来。
“袖子是不是要宽一些才好看?”量着雅治的尺寸时,她像是感到了欣慰和喜悦,语气温柔又轻快,“雅治只喜欢蜘蛛纹吗,我们一家都穿着样式一样的衣服,但雅治要是喜欢别的,我也可以给你做。”
她沉浸在母亲的角色了吗?
雅治看着她,
而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仍然轻柔的摆弄着雅治,“上次童磨大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衣服很好看,你喜欢山茶花吗,我可以试着把它缝在衣服上。”
她的唇边带着笑意,整个人的气质温和且从容。
“妈妈……喜欢山茶花吗?”雅治低声问道,
“哎?”鬼的眼眸一睁,似是从未设想过,“我喜欢……山茶花?”
因为自己喜欢,所以不由自主的代入到话语中。
“妈妈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喜好吧。”雅治放下便于测量所以神展开的手臂,“爸爸暂且不提,大哥和姐姐也属于要被照顾的类型,但没有人问妈妈的需求,妈妈是这个家庭中最辛苦的人。”
而她最近才开始学会不露出自己原来的脸。
“……雅治?”妈妈神情触动,她一把抱住雅治,“真好……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这一幕落进了累的眼中。
大哥姐姐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却发现累并没有动怒。
好像……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好像这个家,不知何时变得足以喘息了,甚至偶尔还会产生“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十二岁那年,雅治在家里虽仍是被众人偏让照顾的对象——因为他脆弱的人类之身不会受到惩罚,但他却不再是总听顺他人的孩子。
他的人格和思想逐渐健全,只是家庭的局限无法让这点显现出来。
他对累提了个请求,“我想去人类的集市,过两天就是鬼节。”
“鬼节?”
“山下村庄的习俗,用来祭拜神明的。普通家庭总会有的活动吧,不过鬼没有这种条件,而人类有。”雅治神情散漫道,“我想和累一起去逛。”
没有钱那就不消费,仅是饱眼足也够了。
“你要和我一起逛?”累重复道,
“这很难理解吗?”雅治从储物柜里翻出自己之前捡到的面具,“累虽然是鬼,但除了眼睛和面纹,看上去和普通孩子一样啊。”
他把面具轻轻戴在累的头上,而累没有拒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角色有些颠倒。
好像先从视角的转换,雅治不再仰视累,累似乎成为了弟弟,而雅治变成了哥哥。弟弟要听哥哥的,哥哥做一些亲密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但雅治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成长了。
他不再是孩子那样懵懂,不再困于小小的那田蜘蛛山,就算身在这里,灵魂也不知道飞去哪里了。他通过书籍描绘了外面的世界,却深知自己或许……一定不会出去。
这是爱的枷锁。
也是爱的羁绊。
鬼物笨拙的抚养他,也对他流露善意和真心,也小心翼翼的满足他的愿望。
和八岁那年的鬼节一样,十二岁这年的祭典并不比那时萧瑟,仍然热闹非凡。
雅治鼓起勇气接触人群,发现并没有以往的心慌恐惧感。他的视角增高,一切也就显得不再高大,他牵着累的手,像普通兄弟那般走在人群。
除了总是落在身上的视线,其他都很完美。
雅治顺了个面具戴在脸上,“好了,这样,别人也看不到我异于常人的肤色了。”
过往的行人不再注意这对兄弟,灯火将一切照得闪亮。
雅治在与某人擦身而过时,闻到了奇特的香味。
那香气在食物的芬芳中极不显眼,但雅治却顿了一下。
他好像能感受到有什么顺着鼻腔钻进气管。
“累,你闻到了吗?”
“什么?”累的回答有些迟缓。
“……大概是,错觉吧。”
他们继续顺着街道缓缓移动,然而走到一半,累却停住了,
雅治回头看他,“怎么了?”
“说吧,你想干什么?”
“……”
“突然提出去山下,去以往恐惧的多人混杂的环境之中,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想。”累松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你想离开吗?”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想吗?”面具之下,鬼的表情无法分辨,“你最近有些变了……如果你想,要不要现在试试转身离开?”
雅治皱起眉。
是真话,还是假话?
“今天我心情好。”累说,“家人的决定本来就该支持,你说对吗,雅治?”
好怪。
好怪的氛围。
雅治莫名感受到了寒意。
“但是……”雅治平静的开口,“这和我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我憧憬外界,又不代表要离开你们。”
“都一样。”累掩在衣袖下的手动了动,“我曾经听人说过,孩子在长大之后就会离开父母,如同飞鸟一样不会回来。”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种令人不适的腔调,怀着无法摸透的心情等着雅治的回答,
然而——
“雅治……”
“雅治?”
“咳,咳咳……”这是熟悉的,代表病魔的不详声音。身前的少年突然佝偻下腰,胸腔随着他止不住的咳嗽颤动,雅治一把将面具摘下,捂住嘴想止住这难以抵抗的生理反应。
“雅治?雅治?!”
面前的少年身体不稳的晃动,突然失去气力般向前倒去。
累下意识伸开手接住他,鬼的臂力很大,即使他的外形仍是孩童,横抱起雅治也轻轻松松。
“雅治!”累提高音量,却没得到回应,他看见雅治的唇色不知为何惨白,眉宇也难耐的蹙起。
“……生病了?”这是累的第一反应,“怎么会这么突然,似乎也不太像……对了,这个时候该找医生。”
累晃了晃雅治,手臂却在发抖,震颤的瞳眸染上了浓重的恐惧之色。
他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下,抱着雅治狂奔了一路,在最繁华的路段找了一处医馆。
下弦之五当然不会遵守人类的社会规则,他当即甩出线缠上了医生的脖子,眸色阴沉的好像要滴血,“给我治他。”
还未搞清楚状况就以性命相挟的医生战战兢兢的来到雅治身边,一个不够,累还威胁了医馆里的另外两名医生。
三个人围在雅治旁边,急得满头大汗,但对患者的尊重让他们无比认真,看了半天却没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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