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停了, 樱桃苍白的脸颊被如同梦境一般的月亮映出一层浅浅的光。
或许是被子闷得他热了,那张脸上在散落的小雀斑间浮起一抹云似的薄红。
安室透悄悄离开卧室,在安全屋的四处都装下窃听器——用的是安全屋里的库存。
这处安全屋并没有在公安的系统中登记, 知道这里存在的只有安室透自己,还有风见裕也。
是后者在前者的吩咐下置办了这里。
最初是为了防备公安高层中可能潜伏的组织卧底, 避免再次出现如同当年诸伏景光那样的悲剧。
当在电话听筒里听到樱桃的声音时, 这个地方的地址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安室透的脑海。
绝对隐秘, 绝对安全。
他把樱桃带到了这里, 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通知组织, 也没有告知公安。
然后他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准备继续参与组织的集会,和琴酒、贝尔摩德等人商讨FBI到底把樱桃藏在了哪里,他们又该怎么夺回他。
组织已经推断出了是FBI抢走了樱桃。
换句话说, 樱桃是从FBI那里逃了出来,然后第一时间想回到他身边。
安室透并没有向樱桃过多询问出逃细节, 他的推理能力足够进行推断。
对方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有些结了痂又裂开, 有些明显是近期刚刚造成的……但无一例外都在不久前——或许是十几分钟, 或许是几十分钟——通通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撕裂。
伤口被雨水浸得发软,好像连血色都变淡了。
那个受伤的人用清透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满身的伤也没让他露出那些代表着痛苦和难受的表情。
他感觉不到痛。
安室透很早之前就隐约知道这一点。
这样的能力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手腕脚腕和纤瘦的脖颈上还有明显的镣铐印记。
两道并行的血线留在雪白的皮肤上, 看上去曾反复结痂又被磨掉。
“疼吗?”
明知道对方没有痛觉,安室透还是忍不住问了。
“完全不疼呢。”听他的话,刚刚把手臂放下的樱桃语气骄傲。
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说话了, 他的嗓音并不像以往那样明快, 而带着淡淡的低哑。
他看了看安室透, 用那只苍白的、指尖凝着血的手轻轻按上他眉间。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波本。我不疼的。”
在组织的集会现场,破败昏暗的旧工厂里,金发青年姗姗来迟。
他脸上带着惯常笑意,眼神冷得凝了冰。
“抱歉,我来晚了。不过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情报,FBI在东京xx区买下了一间废弃医药公司,并把那里改建成了简易研究所。樱桃白兰地恐怕就在那里。”
等得不耐烦的琴酒听到波本的消息,拧紧的眉头略微松了松,“消息可靠吗?”
这些情报人员都有自己的情报暗线,一般来说,其他成员并不会对情报来源寻根究底。
“当然,”被众人注视着的波本停顿了下,好似是确认了自己的声音会被送进每个人耳中,然后才慢慢说:“事关FBI,我当然要确认清楚,才好把他们一个个全部送进地狱。”
“你还真是讨厌那些家伙啊……不过我也差不多。”贝尔摩德撩了下长长的白金色卷发,“既然确定了地址,我们就快点去把可怜的小樱桃救出来吧……要是晚了,恐怕就不妙了。”
“怎么?你怕晚了,到时候就少一个能睡的狗?”基安蒂在能呛贝尔摩德的时候绝不含糊。她对樱桃白兰地倒是没什么意见,准确的说,她对这个人基本完全不了解,但一点不耽误她实行连坐,一起骂。
贝尔摩德懒得理她,冷笑了下。
琴酒倒是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太晚,人造兵器启动了自毁程序就不妙了。
组织可没有备用的,能替代他的实验体。
但是,琴酒并没有失去理智,“先弄清FBI的部署,再展开行动。”
最终,行动被确定在三天后。
波本和贝尔摩德被分进了一个行动小组。两人有过不少次合作了,集会结束后,波本开车送贝尔摩德回她在东京买下的高级公寓。
在车上,两人闲聊了几句。
“你好像对这次的事情很上心。因为对手是FBI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樱桃一直跟在我身边办事,他实在很好用……”
贝尔摩德了然,口气怅惘,“你这家伙还真是的,完全把人家当工具呢……就像对你这辆车一样……”
安室透惊讶地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了下,“这么说的话,你不觉得他是工具?”
他调侃道:“真是想不到,你还挺善良。”
贝尔摩德听出对方话里夹杂的讽刺性,托着腮靠向车窗,“听你说话偶尔还真是令人讨厌。”
“善良?和那种东西没有关系。”
“只是……你不觉得吗?那孩子真的很可爱,不管你怎么对他,他依然会信赖你说的每一句话,做好你要求的每一件事。就像是一张白纸,你往上面涂上什么颜色,他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你似乎很了解他?”
“也算不上了解吧。不过我确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
波本看了她一眼。
贝尔摩德沉浸在思绪中,仿佛跨越重重时空,又在记忆里见到了当年小小的一个小男孩儿。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研究所,听说那孩子是被某个研究员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大概是被某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丢弃了。”
“他那时候好像只有两三岁大,我记不清了。”
“他作为人造兵器的实验储备被带回了研究所。”
“我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和那些又哭又闹的其他孩子不一样,他安静得没有声息,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幽灵。”
“我那时候以为他活不了几年。”
“人造兵器的实验体要么因为药物作用而死去,要么因为长时间的封闭而疯掉。”
“可那个孩子很健康地成长了。”
“我第二次见他是在三年前,他被安排来辅助我的任务。”
“我捧着别人送的玫瑰,见到他的时候,因为觉得他好看,所以送了他一支。”
“他好奇地接过去,问我‘这是什么?’”
贝尔摩德笑了下,“真是笨蛋才能问出的问题。”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当年见过的那个孩子。他在研究所的实验室里长大了,被打造成为组织最忠诚锋利的刀,但他从未见过玫瑰花。”
“不,不只是玫瑰,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普通平凡的一切他都没有见过。”
“他很可爱地接过我送他的玫瑰,紧张地问我‘我可以别到头发上吗?’”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激起我的同情心吗?”驾驶座上的金发青年口气淡淡。
贝尔摩德也回过神,她耸了耸肩膀,“只是忽然想起了往事。”又忍不住吐槽,“再说你有同情心这种东西吗?”
她深知和波本这样的人打交道,提多少感情都不如直接动之以利,“樱桃他是个很单纯好懂的人,你不是用的很顺手吗?”
“那就把他救下来吧,大情报专家。”
波本把车停到公寓楼下,贝尔摩德下车后,封闭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眼前的玻璃隔绝了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闪烁着霓虹的世界。
他坐在位子上发了很久的呆,惊觉手心不知何时全是汗。
那么多年的时光……他就是看着这样的风景在往前走吗?
波本拿出耳机。耳机连接着他留在安全屋里的窃听器。
虽然安全屋足够隐蔽安全,他还是不放心。留下那么多窃听器不是为了监听,而是为了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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