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是这场比赛啊!
棋院领导点头称是,“现在围棋是个弱势项目啊,小俞拿到秋兰杯,难得是个破圈的新闻,引起不少普通人的关注。人家是国家级媒体,愿意举办杯赛,用媒体优势宣传围棋,正是难得的机会啊。你不也是认同这理念,才答应参加的嘛,解说也是一个道理嘛。”
女主持人插话,“是啊,现在有不少年轻人喜欢俞亮九段呢。这次三番棋战,刚好在你们三位的家乡方圆举办,俞亮九段又跟两位棋手这么熟悉,正好是宣传围棋的好机会,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呀。”
“但是……”俞亮一时词穷。
棋院领导大手一挥,“小俞,就答应了吧,解说比赛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方绪颇感好笑地喝了口茶,“到时小亮可得多给我评价几句好听的啊,给师兄加加油。”
时光神情复杂地望向俞亮,“也要给我加油。”
俞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制片人趁机加码鼓劲,“俞亮九段不要担心单独解说不下来,我们还会请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棋手跟你配合。”他跟女主持人相视一笑,“那位前辈平时很难请到,但这次听说是这场比赛,兴趣很大,基本已经答应来了。”
女主持笑着点头,“几位都很熟悉,绝不会让各位感到尴尬。”
方绪顿时有了点兴趣,“是哪位前辈?”
“俞晓旸九段!”
“三位是不是很高兴?”
方绪端着的茶杯一抖,水洒了出来,“很……高兴。”
时光筷子里的菜“哐当”一声,掉在了盘子上,“挺、挺高兴的。”
俞亮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咳了好几声才平复,“咳咳,高兴。”
“哈哈,我就说了吧,他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制片人大笑着对其他人说道。
这场三番棋战,就在方圆市的省棋院举办。对战场地,就在幽玄棋室。每局两个半小时,三局两胜制,每天比一局。隔壁的会议室,已经被改造成了电视转播室。
长长的转播台后面,俞晓旸和俞亮并排而坐,对面是女主持人。中间竖着一块巨大的棋盘,将把棋局再现给电视机前的观众。
怎么就在棋院和电视台的软硬兼施下一心软答应了呢?俞亮再次在心里哀叹。如果硬给拒绝了,就不用坐在这里度日如年了。
对局还有十分钟开始,女主持正在提问暖场,“对两位而言,对战双方棋手都可谓渊源颇深。不知道两位看好哪一方获胜呢?”
俞晓旸思索片刻,“方绪的大赛经验比较多,赢面可能大些,但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
“时光他……其实最近成绩挺不错的。”坐在父亲身边,俞亮尽力斟酌着用词,“总之,希望他们能下出一局好棋。”
“棋迷们都很好奇啊,俞晓旸九段曾经独霸十多年名人头衔,应该对名人头衔很有感情。您看到弟子继承了名人头衔,应该很高兴吧。现在方绪名人即将接受挑战,您是否盼望这一荣誉继续留在自己门下呢?”
“首先啊,我很高兴方绪取得这一成绩。但任何成绩都将随着时代更迭,对方绪来说,我希望这过程慢一些。时光呢,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我同样希望他取得好成绩。”
“那俞亮九段希望名人头衔继续归属于师门吗?”
俞亮顿了顿,“他们谁拿……都一样。”
“哈哈,看来俞亮九段一碗水端得很平。对了,我今天看见棋院外面有很多棋迷们守在门口,想给俞亮九段送礼物,女棋迷尤其多。正好二位都在这里,我代表女棋迷们提个问题啊,”女主持笑着说,“俞晓旸九段对儿媳有要求吗?俞亮九段有什么样的择偶标准啊?”
“看他自己。”俞晓旸望向俞亮。
俞亮想了想,淡淡笑了起来,“虽然任性,白痴,但是无比真诚善良,喜欢笑,很勇敢。下棋也有天分。”
“哇,很详细呀,就像在说某个具体的人一样。棋迷朋友们快看看自己是否符合吧。”
俞晓旸仿佛觉得这词有点耳熟,他若有所思,深深地看向俞亮。
终于,女主持收到耳返提示,看了看手表,“好了,对局马上开始,提问就暂告段落,让我们看看对局室的画面。”
俞亮松了一口气。
这是时光第一次跟方绪对局。他知道方绪是最近几年中国最一线的顶尖棋手,偶尔几次同场比赛也因为抽签错过。所以除了那次帮褚嬴跟方绪对局之外,他只看过方绪的对局棋谱。
真正跟一线棋手对局,跟看棋谱的感觉完全不同。
方绪很强,而且还执黑,占据先手。
而且,时光能感受到,方绪拿出了一万分的认真,誓要守住这个传承自师门的头衔。职业棋手的杀意,一落子就扑面而来。
明明刚补好一块实地的漏洞,时光便惊觉又有一块实地危机四伏。当他应手去补时,没想到另一处潜伏的危机又突然被引爆。
在白子稳固的形状,黑子处处试探,虚虚实实。
在白子弱势的形状,黑子步步紧逼,侵占到极致。
在黑白胶着的形状,黑子总能一把扼住咽喉,安定自己。
若用四个字形容白子的处境,那便是——疲于奔命。
若用四个字形容时光的感受,那就是——喘不过气。
直面高山压顶般的,喘不过气。
时光紧紧捏着扇子,连呼吸都不禁急促起来。他绝不想输,却万万没想到,一上来就要面对这样摧枯拉朽的失败?
转播室里,俞亮盯着盘面棋形,甚至一时忘了解说。
直到女主持发问,“俞亮九段?”
“啊,怎么?”
“刚刚俞晓旸九段说,白子下得很难受,恐怕无力翻盘了,您怎么看?”
“他……”俞亮心里一阵刺痛,“他不会轻易认输。”
“俞亮九段很了解时光五段呀,就这么确定吗?”
俞亮盯着棋盘,顺口便说,“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俞晓旸再次望了儿子一眼,“白子意图争先,却反被黑子控制了局面,处处受制,不如以后手应对。”
“白子想争先……”俞亮顿了顿,“想法没有错。只着后手,也许适合擅下后手的棋手,但不适合时光。他若不争先,会被黑子控制得更狠,到时更难受。他只是……需要更狡猾些。”俞亮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见屏幕上的时光双手握扇,闭目沉思起来。
难道就这样结束吗?
这样下去,除了被方绪2:0结束比赛,再无别的出路。
他千辛万苦走到这里,就为了是止步于此吗?
不是!
时光睁眼,拎起白子,“啪”一声撞击棋盘!
方绪深深看了一眼时光,落子应对。
“感觉白子回避了跟黑子的正面对抗,重新开辟了战场!”女主持兴奋地说道。
俞晓旸眯眼,仔细看起来。
俞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白子不再去顾千疮百孔的棋形,干脆在一块空地撕开了黑棋的压迫。
白子携裹着汹涌澎湃的气势,前所未有地攻击,想逼黑子臣服。
战况空前地激烈。
你挣我夺,丝毫不让。
直到官子结束。
裁判数子,时光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在心里早已数好了结局。
“黑棋胜一又四分之三子,方绪名人胜。”
时光眼眶瞬地红了。
“承让。”方绪点头致礼,认真说道:“你下得很好。”
时光缓缓点头,听方绪脚步远去。
走出幽玄棋室,因为俞亮还在转播室,时光没有看到他。他也无心跟别人寒暄,跟棋院一些熟人打了招呼,径直回了家。
妈妈早就说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方圆,晚上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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