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走进客厅时,才发现医药箱已经被打开摆在茶几上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提醒道:“宵夜煮好了。”
那人没理他。
几分钟后,他终于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他从医药箱翻出棉签,蘸取生理盐水,俯身帮坐在沙发上的人处理起肩上的伤,索性对方也并未拒绝。
他的目光在麦芽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麦芽似乎已经处理过额头的伤了,至少脸上的血渍已经擦干净了,发白的唇色衬地眼底的青黑色愈发明显,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代号麦芽的组织成员长了一张堪称冷淡的脸,眼镜又为他的气质中添了几分斯文,但是只要与其产生任何一丁点的互动,即使只是眼神的接触或是一两句交流,那种雅致的氛围就会瞬间化为云烟。
“你这个伤……”
诸伏景光微微皱眉,说话间猝不及防地与那双绿眸对上视线,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匆匆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继续用棉签擦去血污,心想,麦芽肩上的这道伤很怪。
随着伤口逐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也逐渐确认自己的猜想。
那道伤不像是今天才造成的,反而像是已经伤了几天还没痊愈,今天又受了什么二次伤害,导致本就愈合得不好的创口崩开了。
处理伤口这种事对诸伏景光来说相当得心应手,清创后进行局部消毒,随后是用一些药物止血,最后用绷带进行包扎。
他摸不清麦芽威士忌到底是什么想法——虽然这已经是常态。
退一步讲,波本威士忌算计麦芽威士忌不成,麦芽威士忌活着回来了,那第一个找上的人也不该是与这次任务全无关系的他,而是制定计划出现遗漏的波本威士忌才对。
但是麦芽偏偏来找了他,不仅来了,还是直接上门了他今天刚换的安全屋。
按照时间估算,就算麦芽“死”了以后去查他的新安全屋的地址又一路过来,时间也很紧。
诸伏景光知道去猜测麦芽的思维逻辑无异于登天,但是他的身份、立场和处境让他无法停止这种大概率无用的思考。
麦芽似乎全程没有考虑过要去找波本算账这件事,那副模样反倒是准备对他兴师问罪。
“今天的任务出问题了吗?”诸伏景光试探性地问。
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勾了勾唇,掀起眼皮看过来,饶有兴趣道:“你觉得呢?”
诸伏景光敛着眸子将绷带打上结,确认没有问题后,又重新拿起棉签和生理盐水,准备重新处理一下那人额角的伤。
他巧妙地避开了投过来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棉签接触到创面刚刚凝血的伤口,蘸取了生理盐水的棉絮瞬间被染红,他又转身换了根新的医用棉签。
“不知道吗?”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那道微凉的触感出现得太过突然,诸伏景光手上的动作一偏,于是棉签不偏不倚地压在了伤口上。
本就没完全止住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诸伏景光连忙用纱布将裂开的伤口压住,直到确认血没有继续渗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明明伤是在麦芽身上的,结果手忙脚乱的人反倒是他,麦芽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处,连眉头都没见皱一下。
“不知道吗?”麦芽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起,自己刚刚忘了回答麦芽的问题。
“不知道。”诸伏景光认真回答。
“说谎。”
握在手腕上的手阻止了他继续处理伤口的动作,他将染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双深绿色的眸子。
麦芽在注视他,即使有意回避,但是最终还是无法避免与那束目光接触。
“麦芽,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竟然生出了一种介于无力和无奈之间的情绪,“或者说,你到底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
“无所谓,反正你只会说谎。”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此时不该眼神有所躲闪,但是对视了半晌后,最后还是由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面对麦芽的注视,他一如既往地难以招架。
麦芽威士忌狼狈的外表不值一提,他觉得此刻他才是那个更狼狈的人。
“苏格兰,你为什么要把糖放进医药箱里?”
话题的转变依然迅疾如风,他过去腹诽过多次这种只顾自己的处事风格,但是此时却为此暗自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摆在茶几上的医药箱,知道麦芽大概是刚刚翻找药物时恰巧看到了当初塞给他的那颗糖。
“……没有理由。”诸伏景光说:“想放就放了。”
在沙发上坐了良久的那人忽然站起身,诸伏景光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但是被握住的手腕让他的动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麦芽额头上的伤还没处理好,他不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好友在电话中没详细与他提及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是从那些或大或小的伤口、焦黑的发尾以及破损的衣物,还是可以辨认出其中的激烈和艰难。
“苏格兰,这道题你做对了。”麦芽威士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麦芽跳脱的思路和难以理解的脑回路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但是此时此刻,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题?”
那双一直以来维持着平静的绿眸中忽然泛起了几丝波澜,诸伏景光仔细去看,勉强得出了那竟然是笑意的结论。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诸伏景光一愣:“游戏?”
“我说过的吧。”麦芽威士忌眸中薄薄的笑意终于完全翻涌显现,他轻笑道:“如果任务出了问题,我会亲自帮你改掉爱说谎这个糟糕的人设。”
麦芽脸上的笑容逐渐与曾经见过一次的笑容重合,握住手腕的那只手仿佛是什么纽带,一股寒气顺着微凉的指腹传了过来,透过表层的皮肤,又逐渐扩散至骨骼。
“那颗糖本就该被放进医药箱。”他继续说。
诸伏景光实在是跟不上那人的思路,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不会懂的。”
又是这句话——诸伏景光本就略微皱起的眉头再度紧锁,刚准备说些什么,又被那人自顾自地打断。
“你的确不会懂,不过你又的确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你到底想说什么?麦芽,你……”
客厅里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
“那颗糖本就该被放进医药箱。”
“那么说谎的人,也总该付出点代价。”
第23章 他亲手书写(三)
“游戏规则很简单。”
“从今天起,我每天会向你发布一个任务。”
雨宫清砚拄着下巴,微微抬眸,看着站在餐桌旁的人,“完成任务后,我会给你一点小奖励,当然,任务失败的话,我也会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惩罚。”
“签到满一百天后,这场游戏就结束了。”
诸伏景光没说话。
雨宫清砚也不急,耐心地等待那人的答案。
“为什么是我?”诸伏景光终于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是你难道不好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轻而易举地将诸伏景光接下来的所有话一并堵了回去。
雨宫清砚轻笑起来,“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波本,而是找上你。”
某个熟悉的代号的出现让站在餐桌旁的人身体一僵。
“但是你怕我真的去找波本,所以不敢开口。”
雨宫清砚饶有趣味道:“你敢说谎,却不敢说真话。”
“我没有。”
诸伏景光的目光与那人短暂接触,那人没说话,他却仿佛听到了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说谎”。
“苏格兰,你说了谎,但说谎不是个好人设,我说过会亲自帮你修正……怎么样?这个游戏你要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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