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饲魔[综武侠](38)
原随云:“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季闲珺吞下一口潮湿清爽的空气,将一切过去融入短短六个字之中,把那些悔恨伤情的过往再一次死死压在心底不漏分毫。
“我只是想起她曾站在雨中的情景,每到这种天气,我总能想起她质问我的那些话。”
楼乐姬离开季闲珺庇护之前,曾专门找过她已经声名远扬的父亲,之后就是离家数十载而不归。
旁人只以为是父女间的争吵带来意想不到的隔阂,但是季闲珺可以准确的说不是。
季闲珺突然提起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你知道喝酒最容易醉的是谁吗?”
他状似无意的说完,原随云也已经低垂下头。
虽然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个人高挺的鼻梁,但即使这时正面相对自己恐怕也是分辨不出他的表情的吧。
想想这个人惯来藏得极深的心绪,他哂然道:“容易醉的人?”
季闲珺摇摇头:“那一日她来只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那时我还曾畅饮过美酒,但是听完她的话,我便不再多喝了。”
原随云忽然好奇起来,那个女子究竟说了什么,会如此容易的牵系到季闲珺的一举一动。
他可是知道的,这人是多么霸道自我,从来只有他牵着别人鼻子走,哪里有别人领着他走的份儿。
怀揣着这份疑惑,季闲珺不负他望的道:“她说,是酒杯。”
原随云情不自禁的沉默,像是突然间懒于口舌,又像是……不知怎么去形容这一刹那生出的触动。
像是为落花垂泪的女子,何等之伤。又是何等不忍。
“玲珑心思,巧妙不凡。”
听到他的叹息,季闲珺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笑得无可奈何。
“我道她胡言乱语,如此说酒坛不是醉的更深。你猜她说什么?”
本该为那些缥缈无缘的武学境界凄惶的原随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在不知不觉间,对一个别人口中的女子生出这般多的探究的。
这一切,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想着,也叹着。
原随云收起心中惆怅,竭力平静道:“说的是什么?”
看表情,季闲珺仿佛回到那一天,浓眉舒展蒙上不能细细评说的心思。
“她说,酒不醉人,真正使人醉的,是喝酒之人。酒坛装酒,看似醉,其实最是清明,倒是那装酒之物,贴在唇,流入口中,推杯换盏,人不自觉跟着醉了。因此,酒杯醉的最深,最沉。”
一人的酒越喝越清醒。
她是看清了自己父亲从来一人独饮,所以才说出这种话吧。
季闲珺的心情像是当年那般莫可奈何,然而他最终收起的却是如细雨一般的目光,隐藏起这句话里面的真心实意。
那是不能懂,不该懂,她不知,他也不知,所以无人知晓的心思。
不过这时候用来点醒原随云刚刚好。
季闲珺轻轻仰头道:“你说她说的对不对?”
原随云的神色在他说完之后便凝固成一团,捏住他发丝的手用力到骨节凸起。
“……她说的不对。”
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原随云斩钉截铁道:“酩酊大醉也好,举杯消愁也好,醉不醉都在人,如若这般伤情,那么大可拾坛放饮,若真信了这个邪,酒啊,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锋利,尖锐,带着无匹的傲气,世家公子的无匹尊荣一览无余。
“……”
一阵沉默,之后断断续续的笑声传出来,原随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无措,只觉指下的发丝都在颤抖。
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湿意,季闲珺原本忧愁的语气变得明朗,就像是这个镇子的天顶,难得一见的放晴。
风吹散雨,吹开云,拥抱明阳。
“那么你还怕吗?”
在温暖又不刺眼的灿烂光芒之中,季闲珺转过身,牵起他的手,一头早就梳好的青丝缠绵着水晶的珠串和绸带,轻飘飘的落到背上,阳光照射在他发间,水晶珠链与绸带反射出多彩的光芒。
原随云望着站起身来的人,百般无奈的摇头。
“不怕了。”
也许还是怕的,但是再怕他仍是思慕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个可怕的中心思想,是有关于季闲珺闺女的,你们能和我心有灵犀猜出来吗?
=V=忽然想考验一下你们的EQ。
第34章
路过雨镇,伴随雨打芭蕉的风情, 在两天之后启程, 走时背后落雨绵绵。
季闲珺看了半响, 放下手,撩起的帘子落下, 他回首望向占据马车另一半的男子。
一身白衣,一口古朴的青锋,察觉到他的目光, 一双无情似的眸子回望过来, 如同不曾出口的言语。
就这样静默的互相对视, 直到季闲珺开口打破一室宁静。
“你准备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不像是楚留香所以为的,西门吹雪与他们同行其实是为了追究幕后黑手的利用。
也不像是原随云所默认的, 万梅山庄之主是为了跟在季闲珺身旁学剑习剑。
季闲珺:“你之剑意干净纯粹距离大成不过毫厘之差, 但这不是我能教你的, 你该知晓, 我的剑心与你大为不同。”
他之剑魄在江山,剑骨在王道, 剑意在百姓, 剑心在担当……和西门吹雪这种走无情剑路子的剑客天差地别。
所以即使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你也学不出头来。
西门吹雪漠然,看过对方剑境,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对方未尽之言, 然而……
“我想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
与剑仙叶孤城并称为当世两大剑客的西门吹雪,最为值得人夸夸其谈的除去那三个奇妙的规矩, 还有他的为人。
有人说,他的生活就是在等,等出剑那一刻的惊艳。
这样一个寂寞到剑道便是他的人生的剑客,他要不是传奇,还有谁能是传奇?
问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想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人可以对西门吹雪说。
季闲珺:“你缺了人情。”
过于无情就像那冷冰冰的生铁,不经过一番捶打怎能成就绝世名兵?
“无情之人,无情之剑。”他看着西门吹雪仿佛吟诵般的念道:“你自己其实也明白,只不过你还没有去做。”
西门吹雪本就是寡言的人,得到答案之后便不再多言。
但即使他不说话季闲珺也懂的,他马上就会走。
如他所想,没过多久,西门吹雪也离开了,万梅山庄的势力在塞北一手遮天,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一直跟在他们身旁行动,他留下不过是想从季闲珺口里得到一个确认。
望着对方的背景,直到那抹白衣翩跹的身影越走越远,楚留香回头道:“你曾说过西门吹雪的剑有一个死穴捏在一个人手里。”
季闲珺点头:“是。”
楚留香面露古怪:“在见过西门吹雪之前,我信你,见过之后我还是信你,可是现在我却不怎么确信了。”
季闲珺并不奇怪道:“因为他改变了。”
楚留香:“所以你又做了什么?”
季闲珺眨眨眼:“我不过是告诉他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这次不是楚留香,开口的居然是原随云这点儿比较出乎意料,但这也不是惊讶到值得失态的大事,季闲珺遂道:“我告诉他入世的时机已到。”
“入世?”
楚留香表情诡异的重复完这个词儿,看一眼季闲珺,“实话讲,你们这到底是怎样的师门,怎么还和道家似的,讲究出世入世了?”
好奇心就是这么讨人嫌的东西,比如原随云在知道的太多之后会畏惧,但换成楚留香则会不怕死的打探更多。
俗话说,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楚留香这么多年没被打死也是好运气。
季闲珺不禁阖眸,浅笑一抹弧度缱绻暧昧,乍看犹如杨花随水,一时间竟是尽去荣华。
“说不定是呢。”
“又是秘密主义?”楚留香失望的挥动鞭子,重新驾起车马,“马上就到附近的大城市娄阳了,我想第一次接触最有可能就是这里。”
季闲珺闻言托腮兴味道:“既然如此,咱们要给他们制造机会才是。”
前进的马匹毫无预兆的被赶车人拽停,整个马车都震了一下。
急匆匆停下马儿的楚留香绝望的看了一眼季闲珺,此时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双眼睛里面。
他终于懂了原随云当时冷眼盯自己眼神的真意了。
这种祖宗,谁敢让他随便出手?
季闲珺分明能读懂楚留香表情的真意却偏偏装作不知,一张面庞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风华,并随着时间的拉长愈发显现出惊人的姿容。
和这时的季闲珺比起来,江南四大美女相继黯然失色。
楚留香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这脸在一名女子身上,那么祸国殃民绝不是假话,可也正是有男子的棱角修饰,过于清绝美貌的面庞多出如许英气,反倒更增添无穷魅力。
对着这张脸,实在难让自己说不。
不如说光是做出拒绝都需要花费许多力气,别提百般心思焦灼时需要承受的压力了——非常想切腹谢罪的那种!
脑子里转过东瀛那边儿的规矩,眼角余光在瞥见同行者看好戏的眼神时,不禁泄气,楚留香举白旗投降。
“不会,没有,你老人家动动小指帮我们一劳永逸就最好了。”
话刚说完,车厢里飞出一盏茶杯,杯子里是刚煮好的热茶,然而落到楚留香手里的时候,茶汤平稳宛若凝固,等到内劲散光,轻微的涟漪一点一点在搪瓷的杯子里扩散开来,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车帘子被掌风震落之际,季闲珺施施然丢出一语:“喝杯茶,别想着偷懒。”接着布帘挡住他的身形,一如既往神秘的令人发指。
掌风击落车帘之后,顺势在暗中的某人面前隐起身形。
这时的季闲珺既没有为愉悦活动,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任务,单纯的为有始有终行动的他多出三分认真少了八分轻浮。
一举一动,不紧不慢,看得人心焦似火,却不知棋子已然轻巧落下。
“啪——”
掌定乾坤!
………………
走入娄阳,古老城市散发的气势是惊人的。
单看城门就有数百道细小的划痕,诉说这座城镇曾经经历过的许多历史。
古朴厚实的城墙一眼看不到边界,但肃穆巍然的墙体高耸在眼前,让观者只能用望一字来同等对待它和天空,和远处的山峦。
人造之物就这样达到和天地同等的伟大。
所以初来这里的车马全部停下,有序的等待城门官放人入城。
季闲珺也借此看了一眼车外景色,然而他却没有得出伟大,古老等结论。
不过是觉得这里的城墙比之前的小镇高出一些,用轻功掠过去可能要稍微多出一分力,但这个一分是万分之一的一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人流走动的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楚留香他们就驾着车马正式进入娄阳城内。
通过城门,热闹的人气扑面而来,迅速软化掉楚留香脸上多日出入荒郊野地养出来的风霜。
尤其在经过几个小娘子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之后,那些频频飞来的眼波,快速治愈了这位风流大侠的身心。
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媚,当然这也让原随云看的极为唾弃,然后他们的车驾在走出不远后被人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