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减,抿唇的唇角越发真实,眉宇间不知何时出现褶皱。
那些曾经的逍遥、得意从他们身上褪去,正如白色西装一点点沾染上灰尘,变得泯然众人、黯淡普通。
推开一扇扇门后,来到最后的屋前,并肩的两人望着仅有一道的出口,沉默对视。他们看上去相似得仿佛同一人,神情中的疲惫与期望、复杂与挣扎,如出一辙。
片刻,其中一人伸出手,邀请舞蹈。另一人默不作声地跟着动作。熟悉的舞蹈是属于过去的味道,阳光却不再是同样的金灿,透着一切将尽的白,给告别草草落幕。
最后一人平静转身,迈着比来时缓慢的步伐远去。
另一人跨过门框,消失在黑暗,没有人再回头。
“共同闯荡,有失有得的‘现在’。”卜宜年脸色沉了下来,“这段表演与我们原先定好的有重合,如果我们照旧演出,很难比他们这样更加出彩。”
“而且我们原先预定的人数比他们这样多,表现出的效果肯定不如他们这样和谐。”安玛斯补充道。
杨语严肃点头:“那我们备用的方案呢?那个不会撞。”
“备用的那个关于‘过去’的部分和他们重叠。”夏元瞥了眼舞台,“我们所演绎的过去会大打折扣。”
“还有第三、四版呢?原先定了四版吧?”
“第三、四版以我们的表现力来说,很难发挥好,难度太大,这也是为什么这两版会被放在后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按照前面两版来演绎,减少难度。”卜宜年难得蹙眉。
“可是那两版里已经有部分不能用了,就算强行续接,也没有合适的结局可以演绎。”
“那该怎么办,还是先拿第三版出来?第三版的确很难,万一搞砸了还不如强行演第一版。”
“就按照前两个还能用的剧情,然后原创一个结局怎么样?”“你说得轻松,原创的末尾难度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静点。”冷静的嗓音忽然响起,极有辨识度的口吻奇迹地压下了逐渐嘈杂的讨论,“最后一段开始了。”
顺着星斗的视线,舞台上的场景果然焕然一新。
那是三年级给出的“未来”。
度过天真烂漫的“过去”、疲惫紧绷的“现在”,迎接的是被光辉笼罩的“未来”。
舞台的布置简洁而明亮,独身一人的表演者挺直腰板,从容地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绕过办公室里随即出现的各种障碍,最后站定在一扇温馨房屋的门前,推门而入。
窗外透出温柔浅淡的金色,鲜艳的绿植上有水滴滚落,角落里的猫长长地咪了一声。
应景响起的华尔兹中,灰大衣的表演者独自起舞。
他不再拥有少年的自傲无知,不再为困境愁闷,不再担忧遇上任何变故,他露出平静而淡然的笑。
穿梭在沙发、床铺,游走在厨房、阳台,他的动作里透出沉淀岁月的优雅,透出宠辱不惊的冷静。一举一动不是刻板的设计,却比设计更为优美流畅。
“过去”里找不到方向的鸟,“现在”惶然惊恐到处乱走的鸟,终于在“未来”,拥有了心灵安息的场所。
他的舞姿看上去格外流畅,几乎不假思索。旋身、抬手、弯腰、挥手,融入身体似的倾泄而出,似是闲适迈步的鹤,伸出宽大的翅膀,发出清唳,招呼远方的风,再悠悠然收拢。
足够有力的羽翼随时可以飞翔,这回也再无遮挡的乌云和雨水。
不需要刻意炫耀那些华丽的动作,不需要紧绷着神经,做出高难度的组合,这时的他像过去一样随心所欲,却又并非毫无拘束。他恪守某个界限,表现得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将美感化为外衣,与自身融为一体。
他的衣服依旧是灰色,却浅淡许多,站在阳光下像是轻盈的白。
自在、享受的舞蹈里,他微微笑着,满是历经风霜雨雪的温和。就连收尾的动作里也独有一份安宁。
直至他躬身做个了谢礼,才让人从那份恬淡美好的场景中缓过神,意识到这场表演到此结束。
那是三年级交上的答案。
——即使是一无所知的过去,经历磨难的现在,也会迎来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不要畏惧,不要焦急,不要担忧。
“人生”而已。
台下安静了刹那,随后阵阵掌声如约而至,献给表演出这样精彩剧情的表演者。
台上的演员礼貌地致谢,宛如已经站在领奖台上的优胜者,有着股胸有成竹的稳定。
“我们放弃原来的故事吧。”
即将上台的幕后,有人收回目光,如惊雷般抛下提议。
“放弃?”
卜宜年看向他:“你认真的吗?星斗,现在还能怎么办?他们第三个故事一部分与我们第三版重合,一部分与第四版也有类似。的确按道理我们应该舍弃那部分,但如果真的那样做,我们该怎么表演?”
其余人的注意力同样回到他们身上,似有不安。临时变更节目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多多少少会给人带来些压力,并非准备不足的压力,而是出现变动本身就是一种难言的压迫。
谁都不想在计划最后关头临时改变策略。
星斗很清楚,但他更清楚依照原来的计划会是什么结局:“原先选好的方案中还有几个没有和他们重复的片段可以选。我们可以将能用的部分选出来组成这次的表演。”
“这个办法是可以用。……可我们没有预想由这些杂乱片段塑造的合适结局。”夏元扶扶眼镜,“那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即使给你其他版本的结局,你还是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编。”
难度不小,时间紧迫。他没有说出这话,但他想星斗应该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知道,没关系。”黑发少年点头,扫过面带隐忧的同伴们,似乎有些踌躇,吞吞吐吐,“你们可以……信任我。”
“不是说好了吗?”他微微撇过头,没让人看清表情,“你们塑造过去和现在,由我来支撑未来。”
语气略有迟疑,打理好的黑发掩不住发红的耳尖,少年故作平常。
你们可以信任我。
不少人听见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那人,心头一瞬间掠过些微妙的酸涩,甚至连带着鼻尖都有些发酸,眼眶里有压不住的热意。
很难形容那刻的心情。
或许就像是沉闷的冰层下,终于得见阳光的绿芽第一次遇见春天。
春天来后,再过不久,花就会开了。
花终于要开了。
卜宜年最先回神,哑然失笑,然后恢复原来的散漫,笑嘻嘻说:“那要表演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不用他多问意见,没有人反驳的现状就证明了他们共同的决定。自然得像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决定的。
耳根的热度消减,星斗垂下眼睫,翠色在眼底晃动,如碎裂的宝石。
他缓声道:“我想,一个失败之后再次站起的故事,怎么样?”
一个属于他们再合适不过的故事。
同时,也是属于他的故事。
第120章
帷幕再次升起时,新的演出开始。
混沌迷茫的黑暗中,有人颓然坐地,仰望着不存在的光。水滴坠落的声响不断回荡,像是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淅淅沥沥地下着缓慢的雨,又像是某人内心悲伤的啜泣。
属于过去的故事在眼前上演。
星斗一眨不眨地望着相似又陌生的场景。他几乎不用去猜测,也知道后续会如何发展。
“他”们会缓慢地起身,醉倒般摇晃,在随后突兀响起的激烈又嘈杂的音乐里,跳起只有自己知晓的舞。
那舞不够美丽、不够独特,更不够好。即使想要鼓励,称赞一句“努力”就已足够。
谁都知道,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努力是最合适的借口。
动作浮夸,表情僵硬,节奏混乱,像是明明已经输了却不愿意承认,活在自我世界里渴望重来的赌徒,每一次的挣扎都是作茧自缚。乱中有序的演出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周围的人没有任何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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