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我不太喜欢牙医。”陆水看向他手里的小工具。
“只是一个小镜子。”杜英哲翻转了一下口腔镜,“很多人都对我们有误解,包括上次在停车场你看到的女孩儿,我女儿小时候并不在我这里做牙齿矫正,她特别讨厌看牙。”
“女儿……”陆水喃喃重复。
气氛无形中像是轻松了一些,陆水这才张开了嘴。冰冷的口腔镜触碰口腔内壁,陆水此刻想的却是自己和队长的初吻。他喜欢有温度的柔软的,不喜欢现在这样。
“牙齿维护得不错,很小的时候做过窝沟封闭了,你家长应该很有这方面的保护意识啊。”杜英哲开始进行检查,“你说你是哪一颗牙齿疼?”
陆水看到左侧泛着金属光泽的冰冷铁盘。“全部,全部都很疼。”
杜英哲不禁皱眉。“你真是一个幽默的孩子。”
事已至此,杜英哲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外貌协会,这样的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耐心。
“你如果一直排斥牙齿治疗,我是帮不到你的。如果你不想花钱拍片子,最起码要告诉我是哪一侧。”杜英哲强调,“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钱。”
“两侧。”陆水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杜英哲叹气一声。“好吧,我还是自己检查吧,下面再把嘴巴长大一些。”
“你的那些工具呢?”陆水看向旁边,很明显是在寻找什么。
“什么工具?”杜英哲的检查再一次中断,但他也没有催促,无形中也在纵容陆水的胡闹似的。他想可能是因为陆水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吧。
“就是那些……能够发出很难听声音的钻头,和切开牙龈的刀。”陆水说。
“那些都是带有危险性质的工具,大部分都有非常尖锐的金属部分,不需要做手术的时候我都会收好,还有很多是一次性的。”杜英哲开始检查陆水的龋齿,“肉眼观察下牙龈没有发炎的状况,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拍个片子。而且……你还没有长智齿吧?”
陆水起身用水冲了一下口腔。“没有。”
“快到年龄了,片子可以看出你的智齿是否错位。”杜英哲放下口腔镜,“你今年多大了?”
陆水用纸巾按压嘴角,擦掉最后一两滴液体。“18岁。”
“18……多好的年龄啊,什么都刚刚开始。”杜英哲伸臂关掉手术灯,“你看上去像个高中生。”
“我是个体育生。”陆水回答。
“体育生?”杜英哲表现出很有兴趣的神情,“什么比赛项目?我也很喜欢体育运动。”
陆水一边起身一边脱掉了身上的手术衣,两条长腿垂下去,明明坐在不矮的手术椅子上,可是穿着白球鞋的双脚还是顺利踩到了地面。
“是跳水运动员。”陆水抬腿系上了松开的鞋带,“我是职业的跳水运动员。”
时间快到下晚自习的时候了,可能是因为空气不够流通,教室里面很多人却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水泊雨正在听张清和汪在晨聊最近的训练计划,忽然间一哆嗦:“你们说什么?”
张清立刻捂住了汪在晨的嘴。“没说什么,你写你的作业。”
“我都听见了。”可是水泊雨这回没有上当,“学校为什么要让顾风和四水去男单?”
张清无奈地放下手,心里一阵酸楚。“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小心听见教练组聊天而已。”
“你们说,这事队长知道了吗?”汪在晨左右地看。
几秒钟的急躁一扫而空,水泊雨冷静下来分析。顾风现在是正队长,不管上头有什么决定,他都会比队员先知道。如果忽然间通知下来,任何一支队伍都会在短期内爆发抵触情绪,虽然不会在明面上有太过的反应,可日后的训练效率一定会受影响。
“顾风他肯定知道了。”最后水泊雨下结论,“学校肯定先让他有心理准备。”
“你怎么知道?”张清问。
“因为我爸我妈都当过教练啊,他们两个平时在家从来不聊别的,永远都是这些事。”水泊雨回答,岂止是运动员的分配变动,他从小听最多的是上层领导的分歧、教练势力的划分、地区人员的选拔。公平的、不公平的他早就见过了,比周围所有人接触得都多。
有时候,高规格比赛的决策层根本不懂比赛,外行人管内行人的状况比比皆是。圈外的事情他可能不敏感,但圈子内的风吹草动他一概全收。
“你们暂时别走漏风声。记住,瞒住四水。”水泊雨绷着脸说。
“我们肯定不会说的。”汪在晨掂量着这件事的严重性,“我现在担心的是……别的人会不会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开了,四水知道是迟早的事。”
“潘歌他们比你们谨慎,他们更了解四水,如果知道了也会暂时瞒住。”水泊雨甚至怀疑潘歌都知道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明志鸿、金武、路乐助教他们都没有权力决定分组,学校的决策层有一个卢永光,但卢永光也是专业人士……水泊雨当下推断,这又是一次外行人的瞎指挥。
“好吧。”汪在晨和张清一起点点头,身后忽然一声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两个人一起回头,“队长?”
“你们聊什么呢?”顾风问。
“我们讨论作业呢。”张清回答。
“没见你们这么爱学习过。”顾风扫视一圈,“四水呢?”
水泊雨尽量让表情平静。“四水说他有点困,所以吃完饭就回宿舍睡觉了,晚自习让我们帮他请假。”
“困?”顾风刚坐稳又站起来,运动包跟着拎动,“我回去看看。”
说完他从后门离开教室,朝着宿舍楼奔跑,心里隐隐不安。陆水没有告诉自己他困了,怎么会突然回宿舍睡觉?
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情瞒住了自己?
难道是他已经知道要拆搭档了,难过地躲回宿舍平复情绪?
想到这些,顾风忍不住从疾走变成了快跑。
这时候的宿舍楼里非常安静,顾风一边往上跑,一边给陆水发信息,但是他都没有回。体院的男生宿舍楼里总是吵吵闹闹,过于嘈杂的热闹是背景音,现在静成这样了,顾风忽然开始怀疑陆水到底在不在宿舍。
如果不在宿舍,他现在又在哪里?
越往上跑越静,4层的楼道里只有两个人在溜达,其余的宿舍门都关得紧紧的。5层更是一样,甚至都看不到人,大家都在教学楼和训练场上。510的房门紧闭,顾风敲了两下之后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于是一把推开。
屋里很暗,没有开灯,但是陆水的那张床上能看到一个明显的隆起。
随着房门的打开,走廊里的灯光进入室内,那个隆起慢慢动了起来。
“队长?”陆水从床上坐起来。
看到陆水的脸,确定陆水还在,顾风也不知道为什么猛然松了一口气。“是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水揉了揉眼睛。
考虑到陆水刚刚睡醒,现在忽然开灯会对他的视力造成刺激,顾风暂时没有去按开关。他还记得陆水眼前刚刚出现“飞蚊”的那几天,陆水总是忍不住伸手去驱赶,好像现实中真有莫名其妙的小虫子干扰了他的视线,给他增添无限烦恼。
自己带着陆水去挂号,去看眼科专家,又找队医,但是得到的答案都非常残酷,这些“飞蚊”会跟随陆水一辈子了,人类的眼睛本身就格外脆弱。
回忆结束,顾风慢慢地走向床边,将两只手搭在他的上铺栏杆上。“我刚刚回来,听他们说你在宿舍睡觉就赶紧过来看看。不会是感冒吧?”
“不是的,就是忽然很困,所以逃了晚自习。”陆水想要去摸他的手,结果还没碰到,顾风就将手收回。
“我没洗手。”顾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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