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开车(3)
贺情那晚喝到最后,兰洲劝不住,酒过三巡,在场的都惊呆了。
单江别也纳闷,看兰洲去洗手间了,包间里各位也醉得差不多,都在打电话让家里司机让对象来接。
他走过去手臂搭上贺情的肩,吹口气:“贺少,心情不好?”
醉得头疼,被这一吹,脖颈手臂都起了浅浅一层红籽,贺情扭头甩开他的手:“烦人。”
单江别笑:“约到你一次不容易啊,听说上周在金港……”
贺情睨他一眼,醉眼朦胧竟有些嗔怒的意思:“别尼玛金港金港!”
“气了?”
单江别侧过身子堵了贺情往洗手间走的路,靠墙上作势要搂他:“没事儿,哥给你出这口恶气……”
“没你的事。”
贺情脸上厌恶藏不住,别过头去:“让道。”
见贺情面色绯红,半边身子都快瘫软了,脚下虚浮,单江别俯下身来,往他耳畔又吹一口气。
贺情忍无可忍:“你他妈吹风机上身啊?”
只听单江别暧昧道:“其实已经出了。”
贺情一听这话,酒瞬间醒了一半,怒道:“有你屁事?”
给他脸了!
就知道这孙子今天把自己引这儿来不安好心,没想到还真的被黑了一把。
应与将入蜀开始就为各方想拉拢的人脉,上周金港赛道那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人人都想就着贺情的面子给应与将难堪,哪知道想坑他的大有人在,单江别就是头号人物。
借自己的手去折腾应与将,贺情这回是彻底跟应与将结梁子了。
单江别还一阵低笑:“可不就是屁事儿嘛……”
贺情可太恶心他了,看着都想吐,这时只顾着应与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也不想多问,疾步直径往电梯口走。
单江别在后面拉他手,贺情脖子上越来越红,手臂上也痒痒,他怒不可遏,大喊:“放手!老子过敏了!”
“没事,情儿,又不是传染……”
贺情骂道:“你他妈别喊我情儿!”
走廊上有端着盘子路过的服务生,看他俩拉扯都望着单江别偷笑,花枝乱颤,笑得贺情一阵恶寒,估计这傻逼经常在这儿调戏良家妇男妇女。
兰洲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单江别拉着贺情不放,冲过去一肘子推单江别,后者也喝了不少,没太在意,只当兰洲没个轻重,晃着手臂喊:“兰少,下次还来啊!”
匆匆关了电梯门,贺情靠在壁上,粗喘着气,眼神有些涣散。
兰洲拉开他毛衣下摆,露出贺情结实好看的腹肌,不过这时也顾不得欣赏了,兰洲急道:“情儿,你过敏了!”
贺情摇头:“我,兰兰,我现在有事儿……”
兰洲骂他:“什么批事比身体重要!”
贺情说:“可不就比身体重要嘛……”
兰洲不管他,驾着他就往泊车的地方走,一股脑塞进后座落了车锁,往最近的成飞医院飞驰而去。
成都入了夜,又是一片万家灯火,处处璀璨通明。
这会儿还不算冷,等到了春节,偌大的锦官城就要成为空城了。
冬天的车也少了不少,都呼呼朝外排着气,从高一点儿的桥上往下望去,一溜儿车屁股闪着红黄尾灯缀上黑夜暮里,有如流萤千百,梦落人间。
看着那尾灯,贺情头疼,又想起应与将。
兰洲一路从二环逼逼到三环,念叨得贺情都要疯了。
“情儿啊,过敏了要打针,查过敏源哦……你不要怕,有我在……”
“金港那事,我和风堂都想把应与将他弟给打尼玛一顿!”
贺情跟受了惊似的,叫苦不迭:“求你俩了,可别!”
这时,一阵电话铃扰了他的思绪,贺小少爷一摸包掏出来,看都没看就滑动接听。
耳边传来的声音如丛林深深里野兽的低吼,是一个男人的低哑话语。
“贺情。”
是应与将。
“华西医院,我等你。”
贺情拿着手机不吭声,兰洲从后视镜里瞅他,喃喃一句:“情儿,咋个不说话了?”
“我应与将。”
男人说完话,电话就挂断了。
这边刚刚驶入三环路,兰洲开了运动模式,路虎车速刚提起来,就看到贺情红着眼。
“兰兰,调头,送我去华西。”
第5章 事端。
华西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院,就坐落在成都二环人民南路边上,从三环飙过来直接能把车横起甩停在辅道。
贺情等车还没停稳就开门冲出去,一边关门一边给兰洲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听得兰洲犯懵,直接从空档挂到停车档,骂他一句:“你他妈拿医院当家呢?”
贺情没空跟他解释,绕到驾驶位边,趴在车窗上,认认真真看着兰洲。
“兰兰,听话,你回家。”
说完,贺情给他眨眨眼,哈了口气留在车窗玻璃上,画了个勾,重重地点了一笔。
还发骚呢!
兰洲暗骂。
贺情边走边套着一件棒球服,拉高了拉链立领,留了个高挑酷炫的影儿,就算感觉是一股从容赴死样,也依旧帅气十足。
兰洲愁啊,这尼玛,情儿这没事儿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又不准自己跟着,这是回呢还是不回呢?
万一贺情有个什么事儿,他怕是九尾狐都赔不起这命。
转念一想,兰洲拿出手机开始上百度搜,过敏能不能出人命啊?
急诊大厅总共就五个抢救室,贺情巴着走廊,挨个挨个找,找到第三个时,看到门口站了一溜穿着紧身黑色保镖服的人,个个神情严肃,负手而立。
贺情心想这就是了,看着像暴发户的作风。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只觉得氛围是到底了极点的冰冷。
他还刚张嘴没说话,有个眉骨渗着血的保镖一瞅他,拎了身后的棍子就想打,被旁边的人出手拦住:“别冲别冲!”
这时,楼道安全通道的门开了。
华西医院因为修建时间较早的原因,安的还是老式声控灯。楼道里面什么声儿都没有,兴许是灯坏了,贺情只见着里边一片黑暗,窗口处隐隐有月光泻了一地,亮处中央,站着应与将。
应与将低着头,眼神锐利地直直盯着地板,面部轮廓一如初见般有棱有角,指缝夹着一根烟,脚蹬一双军靴,旁边洒落着一圈儿烟头。
看贺情注意到了自己,他抬起头来,嗓眼里蹦出的是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听到自己用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妙语气说:“贺情。”
这下,贺情瞬间委屈了。
这些天的所有,所有恩恩怨怨,食不下咽,对着应与将,都莫名其妙化作了委屈,一股脑冲上心窝。
应与将就像那只大手,把他的心掏出来揉捏挤弄,让他受了没受过的委屈,撞了没撞过的南墙。
他贺情什么时候让人这么误会过?谁敢误会他?
他一个本地小太子爷,怎么着就得被一个外地人海扁了,最关键的是,还不能逼逼,逼逼了应与将也他妈的听不见!
贺情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道:“不是我做的。”
应与将抬头,嘬了手里烟屁股最后一口,一团雾荡出鼻腔,模糊了他的眉目。
“你意思是小二自己惹的事儿?”
可不是吗,你家小二应与臣,特别能耐,去年还把你从北京作到成都了,这他妈不是事儿逼是什么,这能不作吗?
这是他除了被揍那天,第一次听应与将讲一个完整的句子,嗓音浑厚低沉,比他身边哪个男的讲话都好听。
贺情有些出神,耳朵又不争气地红起来,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他估计单江别不是在开玩笑。
我草,贺情,能不能争点气,这时候害哪门子羞啊?
喝醉了吧,醉了原来是这种感觉,是我喝醉了。
贺情想了一下单江别手下的那一拨孙子,想得越多头越疼,只好开口问他:“来的人都是本地的么?”
应与将说:“不是成都口音。”
“那我知道了,”贺情说,“我会解决。”
应与将的眼睛眯起来,泛着一股子慑人的戾气,直插入贺情眼瞳,看得他头皮发麻。
“是谁?”
贺情踩了一脚烟头,单江别的名字在心中千转百回,最终还是没出口。
他只是轻声说:“跟你没关系。”
应与将难得动怒,周身气压极低,碍于在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一把抓了贺情衣领,压了嗓低吼:“贺情,被捅了两刀的是我家小二,跟我没关系?”
贺情瞪着眼,呼吸一窒,梗着脖子叫唤:“行,你心疼你弟!那你捅我两刀!”
他见贺情喘着气脸红成一片,眼睛亮晶晶的,张口说不出话,又松了力道放开他。
这种小孩儿他还真第一次见。
他知道是自己没分清谁动的手,就率先动了贺情。他知道贺情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的分量,完全可以黑他一顿了事儿,但偏偏采取一些让人猜不透的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想、不敢,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边儿贺情脖颈后都又被勒了一圈儿红痕,像被人掐过似的,在暗淡灯光下也特别显眼。
应与将冷声道:“这事儿就完不了……”
贺情听完这句,实在忍不了了,也不管外面站着的是谁的人,也不管今天惹了应与将的后果,朝前一步直直抵上应与将跟前。
“你才来成都多久,地皮踩熟了吗?”
贺情见他不语,冷笑一声:“应与将,我贺情要是想动你!你那个车馆还能继续开?”
应与将面色铁青。
贺情怒道:“捅你弟弟的是个什么人物,你知道多少?你他妈想找回来,我开车送你去,我看你哪里来的命,回来见你家小二!”
应与将狠狠咽了口唾沫,依旧不讲话。
把烟火星灭了屁股嘬一口完事儿,贺情踢了一下烟头给归到墙角,抬眼道:“应与将,你以为这儿还是北京呢?”
应与将就这么站着,看贺情瞪着眼吼他:“这里是成都!”
沉默是金。
应与将这会儿就抱着这块金,把这事儿拆吃了入腹,仔细咀嚼。
这么听来,捅了小二的应该是成都地界上一个贺情都不想随便招惹的人。贺情的话句句有理,斥得他都无法反驳。
是啊,成都是什么地界,古蜀王都,西南重城,山高皇帝远的,距北京隔着一千七八百公里。这边的人没京城讲规矩,路子一个比一个野。
他初来乍到,欲东山再起不是不行,但在北京再厉害又怎么样,他知道这地方哪个门的门脸是谁么,知道内三环外三环有什么区别么?知道今晚哪条道上跑的是谁的马么?知道车圈儿里哪辆极品是哪位爷的座驾吗,知道哪些人该动哪些人不该动吗?
他应与将门儿清,但偏偏应与臣就撞上了贺小少爷,偏偏应与将就惹上了惹不得的贺小少爷。
说好听点,金港那事儿,是贺情追了应与将的尾,说难听点,就是应与将挡了贺情的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然亮了起来,大概是楼上有病患咳嗽得太大声。这灯光把贺情的脸面儿给照了个透,昏黄的光芒笼罩着他,比常人更浓密且长的睫毛忽扇,投出影儿来。
贺情给照得双眼酸涩,望着应与将眨了眨。
贺情心里暗骂,这尼玛破灯早不亮晚不亮偏偏这个时候亮,亮得正好在自己发怒完之后,跟特么演了一出戏观众等着谢幕似的,让他跟应与将在楼道里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
被眨得心头一突突,应与将也没去细想,只听贺情嘟哝一句:“盘古名车馆在南门。”
应与将点头。
贺情看他一副明面儿上刀枪不入的样子,这样的人他接触大有人在,哪个不是外冷内热的,熟了保证热情得跟什么似的。这种有挑战性,也能激起他的征服欲,这种人收了当小弟,多棒。
贺情心里其实打一开始还没碰面儿的时候就挺欣赏他的,见了面就算被揍了也还是欣赏,姑且能称之为英雄相惜,不然自己也不会三番两次放过折腾他的机会。
至少那会儿的贺情是这么想的,其他深层次的他还没开发那根筋出来。
贺情特别有把握,猜他其实心里已被刚来新环境弟弟就被捅了这事儿给折腾得溃不成军,自知理亏,心生愧疚,说:“那,那你以后跟着我,成么?”
应与将一愣,看这人内心小人得志表面上又认真诚恳的模样,无语了几秒。
“贺情,”
应与将挑眉看他,没忍住唇角一勾,“我不给人当小弟。”
才满二十岁的小屁孩,你脖颈上都还有奶花儿香呢吧?
说完他点了个保镖过来,望了楼道里那一地烟头,面儿上神情凌厉如刀:“扫了。”
贺情见他这闷骚样,直翻白眼。
真是给脸不要脸,这还做作上了,不乐意就不乐意,做什么秀啊,生怕自己不信你能当老大似的?
不过,应与将在昏暗的灯光下,撬开嘴吐出他名字那俩字儿的时候,真他妈性感。
贺情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笑,只有心中暗自颠颠地乐,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好听。
……
等抢救室的红灯灭了,应与臣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出来,确定生命体征还在,除了伤口有点儿痒,其他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之外,贺情总算放下心来。
暂且不说这次是不是应与臣自己招的,单江别的动机是因为贺情先惹的麻烦,这事儿贺情就得跟到底。
应与臣没事儿,那他和应与将之间的梁子又被削短了一截。
病房门一开,白衣天使哗哗往外涌,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典型川渝辣妹长相,不过都被外面竖着的一排保镖吓了个够呛。
应与将抬眸睨了一眼,贺情在后面不齿,暗骂一句,看屁啊,老子成都的姑娘。
接着,贺情偷摸着跟上应与将进去,病床上的应家小二称唤个不停,一抬眼就瞅到了到哪儿都是亮点的贺情。
贺情觉得,要不是这白花花的绷带捆着,应小二都能一蹦三尺高:“哥!救命!”
应与将还真尼玛走过去,抽了根板凳坐他弟面前,摘了草莓叶,塞了一个到应与臣嘴里:“闭上你的狗嘴。”
应与臣一口咬得汁水迸出甜蜜蜜,眉眼笑得弯弯,说话含糊不清:“汪汪汪!”
贺情:“……”
他觉得他可以走了,真的是欺人太甚!
①称唤:叫唤。
②抽:拿。
第6章 微信。
贺情那天见应与臣能哭还能笑喊救命学狗叫,便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转头走人。
离去的背影,依旧倍儿有面子,倍儿帅气。
贺情的家在二环边上的一片独栋别墅群里,门卫戒备森严,院边草木深深,是中式景泰蓝风格。
那儿以前旁边是火车轨道,现在拆了修往温江走的高架,旁边南延线的商圈又开始动工,这施工的声音天天嗡嗡嗡,吵闹得受不了。
贺小少爷一掷千金,考察了不少地界,又请了人来看风水,在三岔湖买了套景区别墅。
这刚刚买完,地产方宣布这边景区成绝版,旁边要修地铁,依山傍水的,房价又蹭蹭上涨。
贺情凭空又赚了些钱,满意得不得了,最近心情大好,决定明晚约上人,拉出他那辆都快放得落了灰的大红色宝贝迈凯伦P1,再去一趟金港赛道。
当年他就是因为这辆迈凯伦P1,婉拒了那辆蓝白的赛道LaFerrari。
自己的经济实力自己心里要有个逼数,养得起多少养多少,不能玩物丧志,毕竟顶级超跑不是一般的日常用车,他还得像个宝贝一样供着,呵护着。
所以上千万的车,他只留了这一辆。
之前贺情把这车停到IFS露天停车场去,安保拉了警戒线,也还是有不懂事的熊孩子来坐他引擎盖,来合照,还上了新闻。
网上那些人都说,坐一下你的车怎么啦?碰一下怎么啦,有钱人了不起啊?小孩子不懂事,好奇心重,云云。
兰洲那会儿刚回国,没有女朋友,脾气也大,听了这事儿气得快人事不省,雇水军上微博对骂。
这边正主也恼得慌,不过比兰洲淡定。
只是再也没把这辆迈凯伦P1带出来遛弯儿。
这种尤物就该让大众饱眼福?
藏着怎么了,自己不想遛弯儿,谁都别他妈想看!
其实吧,除了今天宣布房价上涨外,还有一个事儿特别顺贺情的意思。
他加到了应与将的微信号。
当时他正在玉林街道那边调头驶入主道,前一晚才在那个爆火的玉林西路小酒馆玩嗨了,直接在旁边酒店开了一间睡个天昏地暗。
这中午饭都过了,该回家报个道了。
那边朋友叭叭叭发消息过来:贺少,这人吧,话少,微信爱发文字,不语音,朋友圈呢,全是小视频……
贺情宿醉,但脑子还算清醒,酒气也散完了。
这正开车呢,也懒得回文字,发条语音过去:“他头像是啥?”
朋友回:一个男孩子。
贺情正踩着刹车,听这句话后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四肢百骸一阵舒畅,想到了什么似的,吹声口哨,乐道:“哟,可以啊!”
朋友说:是他弟。
贺情当头一棒,一脚油门儿轰上,心里快吐血。
这尼玛……你贺少心脏不好,算了。
把挡板上的镜子翻下来看了半天,贺情装模作样地端详了自己的脸,满意极了,又放个电,乐呵着把镜子合上。
这不比应小二好看得多吗?
贺情有点犹豫,想了好一会儿,又回一条:“你……你把他微信号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