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至上(60)

　　何彦饰演的中年警官握着钢笔，在文件上写了些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他直直逼视着唐聿的眼睛道：“我再问你一遍，四月十四日晚上九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警官，我已经说过了——我在西郊的空地上实验无人飞机，看到几个混蛋在欺负一小姑娘，我就报了警——”这中间会插入一段主角对现场回忆的闪回，于是唐聿便接着之前的情绪继续道:“事实就是这样。”
　　何彦不置可否，只道：“你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吗？”
　　“对！有！无人飞机，我的无人飞机里有录像，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唐聿奋力地试图为自己辩解，激动得站了起来，又被身后的警员按着肩膀坐回椅子上。
　　何彦不耐烦地摇头：“无人飞机，又提你的无人飞机！我们把现场翻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找到你所说的无人飞机，这一点之前我们已经强调过了。你还没有清醒过来吗？”
　　他打开一旁的牛皮文件袋，将其中的文件推到了唐聿面前，道：“新鲜出炉的现场痕检报告，你自己瞧瞧！案发现场只有你和受害者，受害者脖颈的伤痕和你的手掌吻合，指甲缝中残留的DNA也与你吻合。你的尿检呈阳性，在案发现场逮捕你时你也神志不清，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吸食致幻毒品后作案并自己报了案。”
　　“办案都讲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这样不配合我们的调查，也只能拖延一时的时间。”何彦面色不善地说道。“从实招来，还有机会判自首。”
　　唐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证据”，咬着牙急红了眼，却只得恨恨道：“我是无辜的，我会拿出证据的，我需要见我的律师！”
　　“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好好考虑吧——尸检报告出来以后，你可就没有机会了。”何彦说完，站起来便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此时唐聿饰演的男主角仍然相信邪不压正，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定然可以找到证据洗脱冤屈。于是他虽然情绪激动，但眼神仍然坚定不屈。
　　秦逸之让他的内心戏再多延续了半分钟，才终于喊了咔。
　　拍这场戏的时候，李绍言正好来探班，唐聿过了这条，A组暂时休息半小时，化妆师和造型师给他补妆和改造型。李绍言注意到他在挣扎时用力过猛，被道具手铐铐着的手腕都被磨得发红，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李绍言把唐聿的助理叫了过来，嘱咐他去给唐聿买药膏。
　　唐聿看见李绍言，起先从戏里带出来的一丝颓然一扫而空，像某种大型犬类一样摇着无形的尾巴朝李绍言小跑过去，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到休息室休息去了。
　　片场的其他人对此已经熟视无睹，谁让李绍言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呢——毕竟整个剧组都是沾了唐聿的光，才能享受到预算之外的五星级酒店大厨的服务，还有严格的八小时工作制度。
　　历时两个月，《无罪之罪》的前期拍摄终于接近尾声。
　　主角从一开始的相信正义，到开始逐渐怀疑是否存在正义，再到决定越狱逃走自己寻求“正义”，最后还是被残酷的现实逼迫着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唐聿的表演也是循序渐进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找到那种一点一点被磨平棱角、耗光锐气的感觉，还有殊死一搏的爆发力，最后都归于对现实绝望的死寂。
　　无人飞机最终在宣判的最后一刻被找到，几个孤儿院的小男孩捡到了它，仍然在坚持为主角寻找这个重要证据的是他的律师，小男孩们看到张贴的告示，就把无人飞机还给了律师。
　　封瑶饰演的女律师赶到法庭，当着众人的面播放了储存卡中的录像，但那录像却是主角奸-杀少女的全过程，全场一片哗然。
　　主角被判终身监禁。
　　最后一幕，是乔禹饰演的反派角色纨绔子弟坐在听证席的前排，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淡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因为电影在剪辑上玩了一些花样，叙述从主角的第一次被审讯开始，关于真相的部分都是回忆，所以电影上映后，观众们对于剧情的讨论和分析也众口不一，主角究竟是否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看过完整文学剧本的唐聿却知道结局确实是黑暗而消极的，无人飞机这么大一个目标，反派怎么可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只不过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抓到猎物之后先不直接杀死，而是给他一点希望再狠狠碾碎。
　　颠倒黑白，在足够的金钱和权势面前，不过是小菜一碟。
　　“就像罗明朗，他现在还是一样的红。”唐聿道，“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你没有和乔禹换车，是不是结局就会像电影里一样，好人不得善终，恶人逍遥法外。”
　　郑欣然触犯了法律，最终因为舆论和强权的监督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罗明朗只是道德上的败坏，只要粉丝还喜欢这个人设一天，他就能继续享受粉丝经济带来的“成功”。
　　而现实中，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太多太多。
　　李绍言看完了票房和口碑的统计图表，摘下金丝边眼镜，书房的灯光泛着温暖的浅黄色，仿佛为身侧青年的发丝加了一层柔光滤镜。他忍不住揉了一把唐聿的头发，开口安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88章 最佳男主角
　　果然接下来唐聿就接到了永远工作在最前线的陈琛的报喜电话:“两个好消息，金马奖的入围名单出来了——乔禹被提名最佳男配，你被提名影帝了！”
　　唐聿可是今年的大热门，虽说与他共同角逐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的，都是比他资历深厚的前辈，但唐聿的表现可以说是令人惊喜，不少影评人都对他很是看好。
　　越是热门，越是容易爆冷门，唐聿深知这个道理，不过他仍然认真准备了获奖感言。
　　等到了颁奖典礼当天，李绍言破天荒地作为出品人之一陪唐聿去台北走了红毯。
　　李绍言此时除了挂有聿言影视董事长的头衔，还是刘氏财团炙手可热的下任掌权者，娱乐圈的八卦媒体对他极感兴趣，连金融界的记者也混进拍红毯的队伍中，试图窥探这位年轻有为的新贵的真容。
　　最佳男主角的颁奖环节千呼万唤始出来，按照惯例，大屏幕上先后播放了五位候选人所入围角色的精彩片花，而后现场五人的画面被同步直播在屏幕上。
　　这一次唐聿不再像从前那样不知所措了，他安静沉稳地端坐着，只有握着李绍言的那只手略微攥紧，能看得出他的些许紧张。
　　这一次的颁奖嘉宾是著名导演王信，他的搭档则是上一届金马影后，江绾，两人都是老熟人了，配合十分默契，将现场的气氛调动得活跃起来。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之后，王信才终于揭开手中的信封，脸上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笑容，缓缓开口道:“……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获奖的是——《无罪之罪》，唐聿！”
　　导播将画面切至唐聿，BGM适时地响起，唐聿站起身，坐在他身侧的秦逸之和李绍言都起身与他拥抱，李绍言还在他的脸颊边吻了一记。
　　唐聿很快走上了舞台，江绾为他颁奖，他们也曾经在电视剧《战歌》中有过合作，她拥抱了这位幸运的年轻人，大方爽朗地对他道:“恭喜你，影帝先生！”
　　唐聿谦逊地颔首道谢，接下来舞台和话筒都被交给了他，他站在舞台中央，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明亮的灯光从头顶上打下来，似乎将他笼罩在一片甜美的梦境之中。
　　直到他将视线聚焦在李绍言身上，才仿佛回到了现实。
　　唐聿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两口，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偌大的演播厅中，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开口道:“首先，按照惯例，要感谢一下所有人——不过这一次，我有好好准备获奖感言。”
　　他这句话就是在玩从前他拿金像奖最佳男配时的梗，不少还记得那时情状的嘉宾和观众都低笑出声，唐聿也笑了笑。
　　青年清澈而平稳的声线不徐不疾地继续道:“和我一起被提名的各位前辈们都是很优秀的演员，这个奖最终颁给我，并不代表我就是这其中演技最好的一个。”
　　“这个奖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我一路前行的动力，但并非最后的终点。作为一个演员，我们的本职是表演，是用我们的表演，叙述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有人说，电影是造梦的艺术，而演员，就是织梦的人。”
　　“但同时，我们的作品是面向观众的，除了要有精湛的演技之外，应该对艺术怀有一种崇敬之心，对社会负有责任感。电影，不应仅仅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还得要给这个世界留下更深的思考。”
　　唐聿顿了顿，举起奖杯，像敬酒一样在空中虚扬了一下:“我会继续努力，带着电影人的梦继续前进，谢谢大家！”而后向舞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掌声雷动，甚至有不少感性的演员与导演动容地红了眼眶。
　　有摄像机对准了跟着用力鼓掌的李绍言，李绍言表面上笑得真心实意，心里却不禁哀嚎了一声——完蛋，躲不过去了。
　　那一刻场内的灯光璀璨如星，年轻的新晋金马影帝站在舞台上，遥遥地与坐在台下的他的爱人对视，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眼神。
　　只见唐聿张了张嘴，用口型对李绍言说了一句什么，再次鞠躬致谢。
　　周围全是掌声与欢呼声，李绍言却觉得耳边寂静一片，好像只有唐聿轻轻凑近了他耳边，用气声对他道——
　　我爱你。
　　李绍言顿觉心如鼓擂，最终没出息地暗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女装就女装呗！
　　-FIN-


第89章 番外·蝴蝶效应
　　「这世间的因果关系往往是极其复杂的，在爱情中尤其如此，哪怕任何一个节点不对，都可能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节选自第五十一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