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11)
柳小满看看他俩,又看看站在凳子上的夏良,感觉他站得挺稳妥,没有掉下来的风险。
他也没说话,伸手握住了椅子把手。
夏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从上往下觑了他一眼。
柳小满没发现,他耷拉着眼皮认真握着椅子,感觉夏良快贴完了准备下来,他就把手缩回去,转身坐好。
想想,又从书包里揪出来一截卫生纸,放在夏良桌上,留给他擦椅子。
夏良把椅子放回去,看见卫生纸知道是柳小满放的,也没说什么,拿起来抹了两把坐下,才发现卫生纸底下还埋了颗糖。
还是块软糖。
月牙形橘子味儿。
“你放的?”他问柳小满。
“李猛放的。”柳小满说。
李猛跟他同桌借着洗手溜出去了,夏良“哦”一声,把糖往他桌上轻轻一抛:“我不吃糖。”
糖正好落在练习册正中央,柳小满想说我也不想吃,尚梁山在讲台上拍桌子让静下来,只好先把糖收起来闭上嘴。
“刚才贴名人名言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观察全班,观察你们每一个人。”尚梁山撑着讲桌环视全班,“这也是我要占用你们课堂时间做这件事的原因。”
“有的同学,很热心很积极,比如这位女同学——”他指指韩雪璧,韩雪璧把背挺得笔直。
“还有那位男同学,”他又点了点鱼头,“还有这边靠墙的几个同学……啊,都很积极,主动为班里做事情,像我强调的那样,拥有集体荣誉感。”
又提了几个人,尚梁山着重补充一句:“甚至连夏良都完成得很好。”
甚至。
有人小声重复一遍,班里嘿嘿地笑了起来。
柳小满看夏良的表情,他托着腮帮子,扯扯嘴角也跟着笑了笑,嘴角竟然有个隐隐约约的小梨涡。
“安静,不要笑。”尚梁山清清喉咙继续说,“我的标准从来都不是以学习成绩定生死,所谓的‘好学生’不止要学习好,品德在我眼里其实更重要。”
“而品德,往往就是从小事上表现出来的。”尚梁山一字一顿地叩着讲台,又等班里彻底静下来才撅了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
“接下来,选班委。”他正儿八经地宣布。
尚梁山让有意竞选的同学上台自我介绍,然后班里举手投票同不同意。
搞得跟正事儿一样,实际上开学刚一天,谁也没摸明白谁的品性成绩,谁上去了大家都举手。
韩雪璧毫无悬念地成功竞选了班长。
其他的文艺委员学习委员劳动委员,尚梁山挑着几个学生给安排了,又根据单科成绩排了课代表。
其中鱼头身兼数职,又是体委又是劳委又是副班长。
他上去写名字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人家叫余首,不是什么鱼头。
“还有谁想竞选什么职位,直接上来。”尚梁山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全班。
大家索然无味地避开他的鼓励,心里纷纷盼着下课。
韩雪璧举手提醒:“老师,还有纪律委员。”
“纪律……”尚梁山在花名册上扫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
“夏良。”他弹弹花名册喊了一声。
“嗯?”夏良正在划拉手机,听见尚梁山这时候喊他,头皮一麻,差点儿把手机从手里滑出去。
班里“哦?”地来了兴趣,一排接一排风吹麦浪地扭头往后瞅。
“你来管纪律,每天晚自习去跟我说班里的考勤。”尚梁山把手一背,露出了点儿笑微微的狡猾表情。
“不。”夏良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也不行。”尚梁山这时候也不搞投票了,直接拍板,“也不要你多做什么,除了晚自习去找我一趟,每天早上六点四十的跑操,我必须看见你第一个到,帮我点人,然后带跑。”
提起跑步,班里瞬间又开始叫苦连天。
夏良叹了口气,手机都懒得划了,往桌斗里一丢:“你饶了我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尚梁山一挥手,“明天早上给我老老实实过去,我再强调一遍,全班每个人都要到,不接受请假。”
说完,他又着重看了一眼柳小满:“是全班,所有人。”
下课铃正好打响,三件事也都解决了,他满意地走出教室。
柳小满觉得自己不用再去专门问了,尚梁山这意思已经明白得不得了——他在尚梁山手里“享受”不到免跑的特权。
他终于也跟全班感同身受了一把,发起了小愁。
但发愁的重点仍不是早起早到。
手里的笔还在草稿纸上解着题,柳小满望着笔尖有些发怔。
他在想自己跑步的样子,一定会特别的滑稽。
第9章
自行车库到学校大门之间有棵大榕树,长得枝繁叶茂,一人抱不过来,从高一第一天进了校门开始,柳小满每天放了学就在这儿等樊以扬,有时候放学放晚了,樊以扬就推着车子等他。
班会课结束以后,他一整个晚上都有点儿跑神,做着做着题思路就忍不住往跑操上想,第四节 课下课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底下还有课,闷着脑袋想抓紧解完手上的数学题。
“你不至于吧?”李猛飞快地把书包收拾了,扭头拍他桌子,“这才开学第一天,往后日子长着呢,赶紧回家吧别忘我了。”
柳小满“嗯?”一声抬起头,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零三了,班里人都走了快一半。
“我以为才第三节 课,怪不得这么吵。”他磕上笔尖收拾书包,把晚上要用的书和题一本本塞进去。
“得了吧,你同桌第三节 课就没影了。”李猛胳膊往后一撑,坐在桌子上当啷着腿。
柳小满心想他能待到现在才不正常。
“哎,你说他不上课干嘛去啊?”李猛又说。
柳小满摇摇头,他没逃过课,想不通不上课能去干嘛,第一节 课的时候罗浩让他帮着掏东西,他连拉链都没拽开就被尚梁山用目光标上了,也没摸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他说,看李猛这架势有点儿犹豫地问:“你等我么?”
“是啊,你快着点儿。”李猛掏出手机摁两下。
“谢谢,但是我跟我,”柳小满想了想,“邻居,一块儿走。”
“你这人真逗,”李猛乐了,盯着他,“谢什么啊,我就跟你说这话顺便等你一块儿下楼,又不是要送你回家,我就住门口英才二期,你跟你邻居一块儿走就走呗。”
柳小满笑着“哦”了一声。
“你住哪儿啊?”下楼的时候李猛又问。
“拐个弯顺着街下去,老电影院那儿。”柳小满认认真真地跟他说。
李猛在脑子里画了个路线,一搓响指:“纺织厂?”
“对,家属楼。”柳小满说。
“那也挺近的。”李猛抓抓头发,“我好像从哪听人说,夏良家以前也在纺织厂,他家还是他姥爷家……忘了。”
柳小满没接话,不知道李猛从哪听来的消息,反正他是从没在家门口见过夏良。
到大榕树跟前,樊以扬正好从车棚推着车过来,柳小满跟李猛道别,李猛倒退着朝他挥挥手,喊了一声:“明天别迟到!”
“什么别迟到。”樊以扬问。
“跑步。”柳小满把书包放进车筐里,学生太多了,他攥着车后座跟樊以扬往门口走,边说,“扬扬哥,明天你不用去接我了,班主任让我们提前去操场,跑完了直接回班上自习。”
“跑步?几点?”樊以扬不太能理解。
“六点四十到。”柳小满说。
“这时间怎么排的,”樊以扬皱皱眉,“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吃饭早读都耽误。”
“不知道。”柳小满轻轻叹了口气。
最麻烦的其实还是爷爷那边。
他们学校课表上的时间是七点十分开始早读,一直到七点四十直接上第一节 课,早饭和值日都要在早读之前搞定,所以六点半前后正是爷爷早点铺子生意最多的时候。
上学期樊以扬基本在六点四十来接上他,几分钟就到学校了,什么也不耽误。
现在尚梁山这么一搞,时间一下子都得提前。
“没事,也差不多。”樊以扬反过来安慰他,“我之前是早上起来后在家里背书,这学期本来也紧张,早点儿去学校早读挺好的。”
柳小满扑扇着眼皮看他,早起一点儿或者早个十分钟出门,对樊以扬来说确实是很无所谓的小事,但樊以扬这样想也不想就根据他来调整自己的节奏,他就是有点儿形容不来的心口发软。
他抿抿嘴摇头:“你按你的节奏来,我时间不一定,得看爷爷。”
“尚梁山也是,体育老师果然不一样。”樊以扬笑笑,“他让你也去跑?”
柳小满“嗯”一声,摸摸兜里夏良扔给他的软糖,想拿给樊以扬吃,掏了半截想想又觉得一颗糖丢来转去的,拿给樊以扬不合适,又松开手指搁了回去。
回到家,爷爷看着他在屋里左一头右一头地洗洗涮涮瞎晃荡,总觉得跟白天见着的有点儿不一样,等柳小满端着小盆去倒洗衣粉泡衣服才恍然大悟,衣服不一样了。
真是快老得不记事儿了。
“谁的衣服?”他问柳小满。
“扬扬哥的,”柳小满抬胳膊抹抹溅到脸上的洗衣服水,“吃饭的时候蹭了一身油,樊阿姨让我直接换一件。”
“你看看你。”爷爷冲他直咂吧嘴,“那你自己衣服呢?就搁人家了?”